他洗过澡,换过衣服以后,装出一副挺轻松的样子,尽管他的神经依然很紧张,心里充满惧怕。他走出屋子,正向桑德拉、伯查德·泰勒、杰尔·特朗布尔他们那边走去。这时,他们正为前天汽艇上一件什么有趣的事哈哈大笑。杰尔·特朗布尔冲他喊道:“喂,克莱德!溜了,还是怎么的?我觉得好象很久没看见你啦。”他先是若有所思地向桑德拉笑笑,这时特别需要得到她的同情和爱情,随后扶住游廊的栏杆,尽可能心平气和地回答说:“我从星期二起一直在奥尔巴尼办事。那儿真热呀。今天我上这儿来,当然高兴极了。这儿都来了哪些人?”杰尔·特朗布尔笑着说:“哦,依我看,差不多全来了。昨天我在兰德尔家,就见到过范达。还有斯科特写信给伯蒂娜,说他下星期二来松树岬。我看,今年去格林伍德湖的,好象人数不是非常多。”接下来是一场又长又热烈的讨论:为什么格林伍德湖今不如昔了。这时,桑德拉突然喊道:“天哪,我差点儿给忘了!今天,我得给贝拉打电话。她答应下星期来布里斯托尔看赛马。”然后就马呀、狗呀谈了一通。尽管克莱德焦急地装成自己跟大伙儿一样洗耳恭听,其实,他心里还在默想着自己性命交关的那些事。他路遇的那三个人。罗伯达。她的尸体说不定这时已经找到了——有谁说得准哩。可他又自言自语道——干吗要这么骇怕?湖水那么深,据他知道,也许有五十英尺,恐怕未必就找得到她吧?再说,人们怎能知道他就是——克利福德·戈尔登,或是卡尔·格雷厄姆呢?怎么会知道呢?不是他把自己所有的痕迹确实都给掩盖过去了,除了他路遇的那三个人?就是那三个人呀!他禁不住浑身发抖了,就象得了寒颤似的。
桑德拉一下子觉察到他神情有些沮丧。(这回他头一次来访,她一见到他随身带的东西显然太少,就断定目前他心境不佳,也许因为手头没有钱用。因此,她打算就在当天自己掏腰包,拿出七十五块美元,硬要他收下,以便他这次逗留在这儿如果要花一点零用钱至少也不会感到狼狈。)过了一会儿,她一想到高尔夫球场,球道左右有不少隐蔽的障碍物,要在那儿接吻、拥抱而不被人看见,便跳了起来说:“谁来双打高尔夫球?杰尔、克莱德、伯奇①,一块来吧!我敢打赌,克莱德跟我,准把你们两个赢了!”
“我来!”伯查德·泰勒喊道,站了起来,整一整他身上那件黄蓝两色条纹运动衫。“哪怕我到今天凌晨四点钟才回家。你怎么样,杰利②?要是输了,请大伙儿吃饭,小伙计同意吗?”——
①伯奇:即伯查德的昵称。
②杰利:即杰尔的昵称。
克莱德马上抖索起来,浑身发冷。他想到自己经过最近可怖的冒险以后,只剩下二十五块美元,怪可怜的了。可是四个人在这里吃饭,至少也得破费八到十块美元!说不定还不止此数。但桑德拉一发觉他面有窘色,便大声喊道:“得了,一言为定!”随后,走到克莱德身边,用脚尖轻轻地踢踢他,喊道:“不过我还得换衣服哩。一会儿就来。得了,克莱德,我说你这就去找安德鲁,关照他把球棍准备好,怎么样?我们就坐你的船去,伯奇,是吧?”克莱德连忙去找安德鲁,心中正盘算他跟桑德拉要是输了的话,请客就得花多少钱,不料却被桑德拉赶上来,一把拽住他的胳臂。“等一会儿,亲爱的。我马上就来。”说完,她冲上楼梯,直奔自己房间,一眨眼又下来了,她那小手紧攥着给自己留着的一叠钞票:“喂,亲爱的,快拿去吧!”她低声耳语道,一面抓住克莱德外套的一只口袋,把钱掖了进去。“嘘!得了,一句话也别说!快走!万一我们输了,就付饭钱,还可以派别的用场。回头我再跟你说。啊,我可真疼你,小宝贝!”她那热情的褐色眼睛深深爱慕地盯住了他一会儿,又冲上了楼梯,到了楼上还在大声嚷嚷:“别站在那儿呀,小傻瓜!去拿高尔夫球棍!高尔夫球棍!”说罢,她就倏然不见了。
克莱德摸摸自己口袋,知道她给了他很多钱——多得很,毫无疑问,够他支付在这里所有开销了;万一他出逃的话,也够用了。他不禁暗自喊道:“亲爱的!”“小姑娘!”他那美丽、热情、大方的桑德拉呀!她是那么爱他——真心地爱他。可是,万一她知道了!哦,老天哪!不过,万一她知道,这一切本来都是为了她呀。一切都是为了她呀!随后,他找到了安德鲁,又跟着手提袋子的安德鲁一块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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