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德回答说:“得了,我现在上楼去喝点儿水。”于是,他走进哈里特家许多宽敞的盥洗室里的一间,把门锁上,坐下来,反复思考——罗伯达的尸体已找到,她脸上可能留下一些伤痕,岸边烂泥地里、沙滩上,也许会有他的脚印;他在克兰斯顿家的那套湿衣服,树林子里那几个人,罗伯达的手提箱、帽子、外套,自己掉在湖面上那顶没有商标的帽子——他又暗自纳闷,真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该怎么办呢!该怎么说呢!现在就下楼去找桑德拉,劝她马上走,还是留下来受新的折磨?明天各报会披露些什么?什么呀?什么呀?要是报上有什么消息,表明最终有人会被派来抓他,或是表明他跟这件事有牵连,那末,明天还去参加拟议中的露营旅游,是不是明智?还是索性从这里逃跑更加高明些?反正现在他手头有些钱了。他可以到纽约、波士顿,或是新奥尔良去(拉特勒就在那里)——
可是,啊,不行——凡是有熟人的地方都去不得。啊,老天哪!迄至今日,他对这件事所作出的全盘计划,该有多蠢!纰漏百出!他一开始就真的好好地盘算过了吗?比方说,他有没有真正想到过,在那么深的湖水里罗伯达的尸体会被找到?可是,事实上,它硬是——那么快就浮起来了——在头一天——足以证明跟他原来设想完全适得其反!尽管他在那些旅馆登记时写上别人名字,但由于那三个人和汽船上的那个姑娘告发,会不会现在就追查到他头上呢?他就得想呀,想呀,想呀!而且,赶快离开这里,趁现在还没有由于那套湿衣服惹起什么真正性命交关的事情来以前。
他越发感到浑身无力,惊恐万状,就决定回到楼下桑德拉那里去,向她说明他真的很不舒服,要是她不反对,而又可以安排的话,他自然乐意跟她一块回去。因此,在十点半钟,离晚会结束还有好几个钟头,桑德拉便向伯查德说她觉得不大舒服,请他送她、克莱德和杰尔回家去;不过,明天早上她照样会准时跟他们碰头,一块去熊湖的。
克莱德虽然在郁闷地思索:他这次早走,会不会是又走错了,如同这次孤注一掷的行凶计谋,迄今表明似乎每一步都是倒霉透顶,走错了。最后,他还是登上那艘汽艇,一眨眼就到了克兰斯顿家别墅。他一到那里,就尽量装得若无其事地、颇感歉仄地向伯查德和桑德拉告辞,随后急忙奔进自己房间,发现那套衣服依然跟他放在那里时一样——没有一点儿迹象说明有人进来惊动过他房间里的宁静气氛。尽管这样,他还是心怀疑虑,惴惴不安,把那套衣服取了出来,束成一捆,接着默不出声地侧耳谛听和稍等片刻,趁没有人看见的时候,便从那幢别墅里溜了出去——最后,他笃悠悠地踱着方步,就象只是出去溜达一会儿似的。接着,他来到湖边——离那幢别墅大约有四分之一英里——找到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跟衣服捆在一起,就使出浑身力气,尽量往远处湖中扔去。随后,他跟刚才出来时一样,默不出声,沮丧不安地又走了回来,郁闷地在反复思索着:说不定明天又有什么揭发呢;要是有人来问他,那他又该说些什么呢?
在他几乎整夜长眠,被诸如罗伯达呀、来捉拿他的那些人呀等等恶梦折磨得够呛之后,天亮了。最后,他终于起身了,但他每一根神经和两只眼睛都在疼痛。大约一个钟头以后,他才敢下楼,看见前天接送他的汽车夫弗雷德里克正把好几辆汽车里头的一辆开出来,于是便关照弗雷德里克把奥尔巴尼和尤蒂卡所有的晨报通通都给找来。九点半光景,汽车夫回来了。克莱德便拿着这些晨报,回到自己房间,把门锁上,随手将其中的一份晨报打开来,触目惊心的大标题立刻映入眼帘:
女郎之死神秘莫测
女尸昨日已在艾迪隆达克湖发现
男友迄今不知下落
他一下子浑身紧张,脸色煞白,就在靠窗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开始看下去。
(纽约州布里奇伯格七月九日讯)昨日正午前不久,在大比腾南端湖面上打捞到不知姓名的女郎的一具尸体。据悉这位女郎乃是一年轻人的妻子。星期三早上,这个年轻人在纽约州草湖的草湖旅社登记时,先是自称为卡尔·格雷厄姆夫妇。旋后于星期四中午去大比腾,在大比腾旅社登记时,却自称为克利福德·戈尔登夫妇。因在月潭水面上发现一条翻掉的船,以及漂浮在那里的一顶男帽,才用铁钩、拖网等打捞了整整一个上午……但截止昨晚七时为止,男尸仍未找到。布里奇伯格验尸官海特已于下午二点被请至惨案出事现场。据海特称,男尸恐怕未必能找到。已故女郎头部、脸部发现多处伤痕和血斑。打捞时,有三个男子来到现场作证,说前天晚上他们在这湖南头树林子里碰到过一个形貌跟戈尔登或格雷厄姆相似的年轻人。据此间许多人认为:这是一起谋杀案,凶手在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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