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的悲剧(345)

2025-10-09 评论

  “是的,先生,我觉得是的。”
  “当时你也觉得伤心吗?”
  “是的,先生,当时也觉得伤心。”
  “你知道,这是出自真挚的感情,嗯?”梅森咆哮着说。
  “是的,先生。我知道。”
  “在大比腾湖心的时候,用你的话来说,是有一种怜悯心深深地感动过你。那末,为什么在莱柯格斯,这种怜悯心(即使是一丁点儿吧)都没有使你感动得在你寄宿的佩顿太太家里拿起电话筒,哪怕是只说一声你会来的,借以安慰一下这个孤苦无告的姑娘呢?是不是因为你那时对她的怜悯不是那么多,还比不上在她给你写了那封威胁信以后?还是因为你已策划好阴谋,深怕给她打电话太多了说不定会引人注意?你在大比腾时突然那么强烈地怜悯她,而在莱柯格斯却又无动于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是不是你的感情就象自来水——要开就开,要关就关?”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对她毫无怜悯心,”克莱德刚瞥见杰夫森两眼一闪,就放胆回答说。
  “是啊,可你逼使她干等着,一直到了她出于恐惧和绝望才不得不威胁你。”
  “哦,我已经承认过去自己对待她的态度不是很妥当的。”
  “哈!哈!妥当!妥当!因为你供认了这一点,所以面对我们这里已听到的其他证词,包括你自己的证词在内,你指望自己作为一个自由人从这里走出去,可不是?”
  贝尔纳普再也按捺不住了。他提出了异议——他怒不可遏地对法官说:“这简直是太无耻了,法官阁下。难道说地方检察官可以肆无忌惮地把每次提问变成一篇起诉演讲?”
  “我可没有听出有什么可提出异议的意思来,”法官反驳说。“请地方检察官恰当地提问。”
  梅森对这一指责满不在乎,又转过身来冲克莱德说:“你在作证时说过,你在大比腾湖心小船上,手里拿的是那架你一度曾经否认过的照相机,是吧?”
  “是的,先生。”
  “那末,奥尔登小姐是在船尾,是吧?”
  “是的,先生。”
  “伯顿,把那条小船抬过来,好吗?”说到这里,他就向伯顿喊了一声。地方检察官办公室的四名助手,从法官高坛后朝西那一道门走了出去,不一会儿,把克莱德和罗伯达乘坐过的那条小船扛了进来,停放在陪审团面前。克莱德顿时浑身寒颤,两眼发呆,直瞅着它。正是这条小船!他两眼眨巴着,全身瑟瑟发抖。这时,全场听众沸沸扬扬,都紧张地张大眼睛凝视着前方,但听见怀着极大好奇心和全神贯注的人们所发出的喧闹声,简直如同潮涌一般扫过整个大厅。随后,梅森手里举起那架照相机上下挥动,还大声嚷道:“得了,现在就请你看看,格里菲思!你从来没有过的这架照相机。你下来,就上这条小船去,拿着这架照相机,做给陪审团看看:当时你究竟坐在哪儿,奥尔登小姐坐在哪儿。而且,你要尽量做得准确,你是怎样砸了奥尔登小姐,砸在哪个部位,她是在哪儿摔倒的,又是怎样摔倒的。”
  “抗议!”贝尔纳普大声说。
  接下来是双方辩护律师之间展开的一场冗长的、令人疲倦的辩论,最后由法官裁定,认为这种作证的方式至少暂时可以继续进行下去。临了,克莱德声明说:“不过,我并没有故意砸她。”梅森当即回答说:“是啊,我们早就听过你这么作证的。”随后,克莱德离了座,走下来,经过这样、那样点拨之后,终于踏上那条小船,就在中间那个座位落了座,另有三个男人紧紧地扶着,让那条小船稳住不动。
  “现在,纽科姆——请你到船上来,坐在根据格里菲思所说的奥尔登小姐坐过的地方,还要做出那种姿势来,听他说当时她是怎么样,你就怎么做。”
  “好的,先生,”纽科姆说了,就走过来落了座。这时,克莱德正在竭力捕捉杰夫森的眼色,可是枉然徒劳,因为现在他一坐了下来,身子几乎背着他的辩护律师。
  “现在,格里菲思,”梅森接下去说。“做给纽科姆先生看,当时奥尔登小姐怎样站了起来,往你这边靠过来。讲给他听听。”
  这时克莱德觉得自己浑身软弱无力,显然是在做假,人人都在憎恨他,于是又站了起来,动作显得紧张而又生硬——如此怪诞不经的做法,简直使他真有说不出的别扭——竭力做给纽科姆看:罗伯达是怎样站起身来,步子很不稳,几乎向他爬过来,接着东歪西倒,一下子摔倒了。在这以后,他一手拿着照相机,竭力回忆,尽可能精确地演示一下:他的胳臂是怎样在无意之中突然向前一伸,因此就砸了罗伯达。他几乎闹不清楚究竟砸在哪个部位——也许是下巴颏儿和腮帮子,他可说不准,不过,当然不是故意的,而且,当时他就觉得,冲击力也不够大,不见得真的会使她受伤。可是话又说回来,既然克莱德说过自己记不真切,那末,类似这种证词是否合法有效呢——对这个问题,贝尔纳普和梅森当场又争论了很长时间。但是到了最后,奥伯沃泽法官认为这样作证是可以继续下去的,理由是:这样相对来说可以看出,要推倒一个走路“轻盈”或是“不稳”的人,究竟需要——轻轻一推(或一击)呢,还是使劲一推(或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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