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30)

2025-10-09 评论

    “可怜的小姑娘,”他想着。她应该有个较好的命运的。
    “等她来了,我一定去找她,”他想着。随着这个想头,还勾起了许许多多其他的事情。那样美妙的头发!

    在初进美术学校的日子里,尤金明白了许多新鲜事。他现在知道,或者自以为知道,为什么艺术家跟一般人不同了。白天在穷人区里走来走去收了一天的帐目之后,美术学院的这种气氛这么令人愉快,使他几乎不能相信,他,尤金-威特拉,居然也是这儿的一份子。这儿都是特出的青年人,不论怎样,至少有些人是特出的。即使他们不适合做个好艺术家,他们总有想象力——艺术家的梦想。尤金渐渐知道,他们是来自西部和南部的各地方的,来自芝加哥和圣路易——来自堪萨斯、内布拉斯加和伊阿华的——来自得克萨斯、加利福尼亚和明尼苏达的。有一个小伙子来自加拿大西北地区的萨斯喀彻温;另一个是从那时的新墨西哥地区来的。因为他名字叫季尔,他们就叫他大蜥蜴——他们根本就不去管“G”字读音上的差别①。一个从明尼苏达州来的小伙子是农民的儿子,他谈起明年春天和夏天要回去种田。另一个小伙子是堪萨斯市大富翁的儿子——
    ①季尔(Gill)和大蜥蜴(Gila)在英文中拼法相近,但读音完全不同。Gill中的“G”字读“季”音,而Gila中的“G”字读“希”音。
    绘画的运笔一开始就勾起了尤金的兴趣。他第一晚才知道,他对色彩的浓淡跟人体的关系,在理解上还有些欠缺。他画不出什么圆润的形体和肌理来。
    “最暗的影子总是最接近强烈的亮光,”星期三晚上,导师站在他肩后看着时,简括地说。“你把一切都画成一种呆板、均匀的色调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你把这个人体画得象一个外行的砌砖匠开始造一所房子那样,你只知道砌砖头,却没有个平面图。你的图样在哪儿?”这声音是波耳先生的。他正在他肩后看着。
    尤金抬起头来看看。他刚开始在画脑袋。
    “图样!图样!”导师说,一面用手作了个特别的动作,一下子便描摹出那个姿势的轮廓来。“先画出一般的线条。然后再慢慢补小地方。”
    尤金立刻明白了。
    还有一次,他的导师看着他画女性的Rx房。他画得死气沉沉——没有什么外形的美。
    “它们是圆的!它们是圆的!我告诉你!”波耳喊起来。
    “如果你看见有方的,请你告诉我。”
    这句话勾起了尤金的幽默感,虽然他很难堪地臊红了脸,知道自己有很多东西要学,可是他却给逗得大笑起来。
    他听见这个人所说的最令人难堪的话,是对着一个相当粗壮而诚实的小伙子说的。“你不能学画,”他粗鲁地说。“接受我的劝告,回家去吧。你赶车还可以多挣点钱。”
    全班都吓得缩了起来,这个人不能容忍人家白费气力,在这方面他是非常暴躁的。他想到谁在浪费时间,就感觉讨厌。他对待美术就和商人对待买卖一样;他没有时间来照顾那些不合格的、愚蠢的、或是失败的人。他要他的班级知道艺术必须下苦功。
    除了这样无情地强调艺术的意义以外,这种生活还有另一面。这一面虽然并不十分难堪,却更荡人心神。整个晚上,在模特儿每作二十五分钟的姿势之后,总有四、五分钟的休息。在休息的时候,学生们便谈天,重新点着烟斗,尽兴地玩笑。有时候,别班的学生也进来一会儿。
    然而使尤金吃惊的就是,模特儿对学生和学生对模特儿的自由自在方式。开头的几星期过去后,他看见有些前一年就在那儿的学生走到那姑娘坐的台前,跟她聊天。她有一条很小的粉红纱巾披在肩上或是腰上,这不但没有减损她姿态上的诱惑力,反而增强了些。
    “嘿,这真够使你眼前的一切变得天昏地暗,”一个靠尤金坐着的小伙子说。
    “唉,我想是的,”他笑着说。“这多少有点刺激。”
    小伙子们总是坐下来跟这个姑娘玩笑;她也总跟着他们嬉笑玩乐。他看见她兜来兜去,在有些学生的背后看看他们给她画的画像,她跟另一些人面对面站着——那么镇定。尤金抑制并隐藏起这种情况必然激起的强烈的欲念,因为这是不可以显露出来的。有一次,他正在看一个学生带来的一些照片,她来了,这朵街头的小花,从他肩后看着,身体给那条薄纱巾增加了光彩,嘴唇和脸蛋儿色泽红润。她站得非常近,柔软的肌肤偎倚在他的肩膀和胳膊上。这象一道强电流一样使他浑身紧张,可是他毫无表示,假装这是最最平常的事情。有几次,因为钢琴在那儿,并且因为学生们在休息时老是唱歌玩耍,她于是跑来,坐在钢琴凳上,乱弹着一支伴奏曲,有两三个学生配合着唱起来。不知怎么,在所有的事情里,他觉得这一件最富有肉感——最为突出。这使他热狂起来。他觉得牙齿禁不住得得打战。等她重新去作姿势的时候,他的热情才逐渐减退下去,因为那时,她姿色上的清泠的、美学的价值又变得至高无上了。只是那些偶然的小事情弄得他心慌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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