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些明亮的店堂,穿着华丽的贪婪人群,浅薄自私的聊天,和这一切反映的混乱迷茫和喱徨的精神状态,都是出于对灯光,排场和华服美饰的爱慕.对一个置身于永恒宁静的星光下的局外人来说,这一切一定显得光怪陆离.在星光下,酒店就像一朵灯光构成的鲜花,在夜风里盛开,一种只在夜间开放的奇异璀璨的花朵,一朵散发着芬芳,招引着昆虫,又被昆虫侵害的欢乐玫瑰.
"你看到那边刚进来的人吗?"赫斯渥朝那个刚进来的人瞥了一眼.那人戴着礼帽,穿着双排扣长礼服,他的鼓鼓的胖脸由于生活优裕而显得红光满面.
"没看见.在哪里?"杜洛埃问.
"就在那里,"赫斯渥说着用眼光扫了一下那个方向,"那个戴绸礼帽的."
"喔,不错,"杜洛埃说,他现在装着没朝那里看,"他是谁?"
"他叫朱尔斯.华莱士,是个招魂专家."
杜洛埃用眼光看着那人的背影,大感兴趣.
"他看上去不像是个和鬼魂打交道的人呀,你说呢?"杜洛埃说道.
"这个我也不懂,"赫斯渥答道,"不过他赚了大钱,这点可不假."他说着对杜洛埃眨了一下眼睛.
"我对这种事不太相信,你呢?"杜洛埃问.
"这种事你没法说,"赫斯渥答道,"也许有一定的道理.不过我自己是不会操这个心的.顺便问问,"他又加了一句,"今晚你要上哪里去吗?"
"我要去看《地洞》,"杜洛埃说道.他指的是当时正上演的一个通俗闹剧.
"那你该走了,已经8点半了,"他掏出了挂表说.
酒店的顾客已稀落了:有些去剧场,有些去俱乐部,有些去找女人各种娱乐中最有吸引力的,至少是对于酒店顾客这一类人来说是如此.
"是啊,我要走了,"杜洛埃说.
"看完戏再过来坐坐,我有些东西要给你看看,"赫斯渥说.
"一定来,"杜洛埃高兴地说.
"你今天夜里没有什么约会吧,"赫斯渥又问了一句.
"没有."
"那就一定来啊."
"星期五回来的火车上我结识了一个小美人,"杜洛埃在分手时说道,"天哪,真是可爱.我走之前,一定要去看看她."
"喂,别去想她了,"赫斯渥说道.
"真的,她真是漂亮,不骗你,"杜洛埃推心置腹地说道,竭力想给他的朋友留下深刻印象.
"12点来吧,"赫斯渥说道.
"一定,"杜洛埃答应着走了.
嘉莉的名字就这样在这寻欢作乐的轻浮场所被人提起.与此同时,这小女工正在悲叹自己苦命.在她正在展开的人生初期,这种悲叹将几乎如影附身地伴随着她.
那天晚上回到家时,嘉莉感到公寓里的气氛与往日不同.其实一切都没变,只是她的情绪变了,这使得她对这个家有了新认识.敏妮受了当初嘉莉找到工作时兴奋情绪影响,现在正等着听好消息,而汉生则认为嘉莉有了工作该知足了.
"怎么样?"当他穿着工作服走进门厅时,他隔着门问嘉莉,她正在隔壁的吃饭间,"今天干得怎么样?"
"不好,"嘉莉说道,"这个活太累了,我不喜欢."
她身上流露出的神气比任何话语更明白地表示她又累又失望.
"干的是什么活?"在转身进洗澡间之前他停留了一会儿,问道.
"开一台机器,"嘉莉回答.
显然,他关心的只是嘉莉的工资会增加家庭收入这一点,至于别的他并不关心.他有点恼怒,因为嘉莉那么幸运地找到了工作,却竟然不满意这个活.
敏妮烧饭时已经不像嘉莉回来前那样兴致勃勃了,煎肉的咝咝声也不像刚才那样听上去令人愉快了:嘉莉已经表示她对工作不满.至于嘉莉,在辛劳一天以后唯一渴望得到的安慰是一个欢乐的家,一个满怀同情接待她的家,能够开开心心地吃一顿晚饭,听到有人对她说上句:"这样吧,再坚持一段时间,你会找到个更好一点的工作."可是如今这一切都成了泡影.她看出他们对她的抱怨不以为然,他们只希望她不出怨言地继续干下去.她知道她要为食宿付4块钱.她感到和这些人住在一起,生活太枯燥无味了.
敏妮实在不是她妹妹的好伴侣她的年纪太大了.她的思想已经定形,安于一板一眼地顺应现实.至于汉生,如果他有什么愉快的想法或者快乐的情绪,至少从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他的思想感情从来不流露出来,他安静得就像一间没人住的房间.而嘉莉呢,她的身上奔流着青春的血液,脑子里充满着幻想.她还没有恋爱,谈情说爱对她来说还是个神秘的谜.她耽于想象,想象她想做的事,她想穿的衣服,她想逛的地方.她脑子里整天想的就是这些事.可是在这里,没有人提起她感兴趣的事,她的情感也得不到共鸣响应,这使她感到事事不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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