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那个身上穿着件图案极其漂亮的运动衫,肩上挎着个望远镜的人说道,"昨晚你没有来看我们的小演出."
"没有吗?"赫斯渥太太询问地说,很奇怪他怎么用这口气提起一场她听都没有听说过的演出.她正想问:"是什么演出?"那人补充说:"我看到你丈夫了."
她的惊奇马上被更微妙的疑心代替了.
"是啊,"她小心地说,"演得还好吗?他没有告诉我这一点."
"好极了,这是我看到过的业余演出中最出色的一场.有一个女演员让我们大家都大吃一惊."
"是吗?"赫斯渥太太说.
"是啊,你没有去实在太可惜了.听说你身体不舒服,我真为你惋惜."
"不舒服!"赫斯渥太太几乎要脱口而出重复这几个字了.但是她克制了自己想否认和质问的复杂冲动,用几乎刺耳的口气说道:
"是啊,真太遗憾了."
"看起来,今天来看赛马的人不少,是不是?"这熟人评论说,话题就转到别的事情上去了.
经理太太还想多问些情况,苦于找不到机会.她一时间还茫无头绪,急于自己琢磨琢磨,他究竟又在玩什么骗局,为什么她没有病却放空气说她有病.这是又一个例子说明他不愿意带她出去,还找了借口掩饰,她下决心要打听出更多的事情来.
"你昨晚去看演出了吗?"当她坐在专座上,又有一个赫斯渥的朋友向她打招呼时,她就这样问道.
"去了,可你没有去."
"是啊,"她答道,"我当时身体有点不舒服."
"我听你丈夫说了,"他回答说."噢,戏演得很有味,比我原来估计的要好多了."
"有很多人去了吗?"
"戏院客满了.真是我们兄弟会的盛会.我看到好几个你的朋友,有哈里生太太,巴恩斯太太,还有柯林斯太太."
"那么这是个社交聚会了."
"不错,是这样.我太太玩得很开心."
赫斯渥太太咬住了嘴唇.
"哼,"她想,"原来他就是这么干的.跟我的朋友们说我有病,来不了."
她猜度着他为什么要单独去.这里面一定有鬼.她挖空心思要找出他的动机来.
这一天琢磨下来,到晚上赫斯渥回家时,她已经满腔怒气,急于要他解释,急于向他报复了.她想要知道他这么做是出于什么目的.她敢肯定事情并不像她听到的那么简单,里面肯定另有名堂.恶意的好奇.猜疑,加上早上的余怒,使她活活就像一触即发的灾难的化身.她在屋里踱来踱去,眼角聚集起越来越深的阴影,嘴角边的冷酷的线条透着野蛮人的残忍.
另一方面,我们很有理由相信,经理回家时满面春风,心情好到无以复加.和嘉莉的谈话以及和她的约定使他兴高采烈,高兴得简直想唱起来.他沾沾自喜,为自己的成功得意,也为嘉莉骄傲.他现在对任何人都抱着友善的态度,对他妻子也不存芥蒂.他愿意和颜悦色,忘记她的存在,生活在他重新焕发的青春和欢乐的气氛中.
因此,眼下这个家在他看来非常令人愉快,非常舒适惬意.在门厅里他看到一份晚报,是女仆放在那里的,赫斯渥太太忘了拿的.在饭厅里饭桌已经摆好了,铺着台布,摆好了餐巾,玻璃器皿和彩色瓷器熠熠生辉.隔着打开的门,他看到厨房里柴火在炉子里噼啪燃烧,晚饭已经快烧好了.在小后院里,小乔治正在逗弄一条他新买的狗.客厅里,杰西卡正在弹钢琴,欢快的华尔兹舞曲声传到这舒适的家中的各个角落.在他看来,仿佛人人像他一样,恢复了好心情,倾心于青春和美丽,热衷于寻欢作乐.对周围的一切,他都想赞上两句.他满意地打量了一眼铺好的餐桌和晶亮的餐柜之后才上楼去,准备到窗子临街的起居间去,舒舒服服地坐在扶手椅里看报.但是当他走进去时,他发现他妻子正在用刷子梳理头发,一边刷,一边在沉思.
他心情轻松地走了进去,准备说上两句好话,作些允诺,好让他妻子消消气.但是他太太一言不发.他在那把大椅子里坐了下来,微微挪动一下身子,使自己坐得更舒服些,然后打开报纸看了起来.没过多久,看见一则芝加哥棒球队和底特律棒球队比赛的有趣报道,他脸上露出愉快的微笑.
他在看报时,他太太通过面前的镜子不经意地打量着他.她注意到他那快乐满足的神气,轻松潇洒的举止,和乐不可支的心情,这使得她更加怒气冲冲.她真弄不懂他在对她加以讥嘲冷漠和怠慢之后,怎么竟会当着她的面,拿出这样的神气来.如果她加以容忍,他还会继续这样做的.她心里想着该怎么对他说,怎么强调她的要求,怎么来谈这件事,才能彻底发泄她心头的怒气.事实上,就像悬在达漠克利斯头上的宝剑只维系于一根发丝一样,她的怒气也只是由于还待措辞才暂时没有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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