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市似乎已经有多处墙壁深受其害,几乎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街头店铺的墙壁以及卷帘门上、高层建筑的看板、人行天桥的外侧、红绿灯旁的岗亭,到处都充斥着年轻人随性的涂鸦。
“似乎有好几个帮派呢。”春苦着一张脸,“有的写‘XX到此一游’、有的写‘这是XX的地盘’等等,都是些标榜自己的无聊玩意。”
“跟公猫撒尿占地差不多嘛。”
“猫撒尿占地盘不是又叫‘喷尿行为’[注]吗。”
[注:在日语中,把猫撒尿占地盘的行为称为スプレー行動,而喷漆在日语里也正好是スプレー。]
那些年轻人似乎都是背着塞满喷漆罐的背包聚集在深夜,开着车引擎,匆匆忙忙地喷绘着涂鸦,然后立刻离开。
“捉不到他们吗?”
“实际行动起来会很困难。他们一般都是突然出现,做完后立刻就走;而且那些年轻人都互相包庇。没有证据也就没有理由逮捕他们。有些人出于无奈只能安装了防盗摄像头,但是也不可能会起到多大效果。”
“这还真恶劣。”
“其实涂鸦这玩意自古就存在。像古罗马那个被火山淹没的庞贝城,其实墙上也到处都绘有涂鸦。内容有诽谤中伤的、为选举拉票的……跟现在没什么区别。比如‘佩拉利吾斯,你这个小偷!’,或者‘选萨比奴斯为兴建委员!’。这也太可笑了。会是真的吗?那可是公元前的城市啊。”
清除涂鸦是春的工作。可能因为他是本市最早致力于清理涂鸦的,因此在这一行可说是小有名气。因为一般的清洗剂无法彻底清除,春还自行研发出了颇具效果的清洁液。他曾自吹自擂地说过:“我大概是日本清理涂鸦的第一把手哦。”
拖把轻轻挥动,像是合着节奏擦拭着墙壁,而涂鸦也奇妙地随之消失。我的鼻子大概已被刺激到麻痹,渐渐习惯了这液体的味道,只是觉得鼻头还有点沉重。
我无意间瞥向脚下那一排装有清洗剂还有涂料的容器,不由笑了。那些容器从左往右,由高至矮依次排列。
春在这方面的性格可谓是执拗。一旦自己制定了某种顺序或规则,便会非常忠实地执行下去。
比如父亲书房里的书必须按照作者名的五十音顺摆放,不然他就会因看不惯而花费数日重新整理;又比如他坚持贺年卡的号码必须从小到大放好,这样在找中奖卡片的时候才会比较容易[注]。总之他的牛脾气一旦起来,便再也听不进入劝。
[注:日本有着过年送贺年卡的习俗。1949年日本开始发行官制贺年卡,并可以参加抽奖,极大地推动了贺年卡的销售与邮寄。目前日本的贺年卡规格尺寸同一,由政府授权邮局和商店在日本各地发放,销售点往往标明“官制年贺状”,以表示来路正宗。]
小时候,他号称如果过斑马线时踩到黑白部分的步数不一便会浑身不舒服,总要匆匆忙忙地调整步伐,让牵着他的母亲好不劳累。凡事都要讲究趋吉避凶,并为此不遗余力。
“最近仙台电视台曾经做过一个有关街头涂鸦艺术的特集呢。”
“电视看多了人会变傻的。”
“你看不起电视嘛。”春笑着说,“我是因为跟街头涂鸦艺术有关才特地看的,节目里还找来一些画涂鸦的年轻人作访问。”
“电视台的人把他们抓起来了吗?”
“大概是认为做访谈比逮捕他们更有意思吧。”春耸耸肩,“电视台里的一个男人这么问他们,‘这家店里的人经营起来十分不容易,你认为重新粉刷这墙会浪费多少财力物力呢?’这个道理还不错吧。”
“虽然普通了点,是还不错。”
“然而那个年轻人却这么回答:‘不想店面的墙被乱画就雇几个保镖守着好了。如果真是那么讨厌的话。自己不好好保护才被画到,自作自受。’”
“自作自受这词还真不是这么用的。”
“我听他说得那么过分,忙把音量调大。”
“说明你生气了咯?”
“我讨厌那种强词夺理的小屁孩。非常讨厌。”春挠了挠头,“照他这么说,我几乎想去他家的墙上涂鸦。”
“这招不错。”我轻率地表示赞同,完全忘记了春在说这类话的时候通常都很认真。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不过就算是为了占地盘,这画也能算是艺术品吧。”我敲了敲墙上的涂鸦。我的想法很简单——既然这被称为街头涂鸦艺术,那么自然就能称之为“艺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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