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二十分钟,涸沼浑身上下已是水淋淋地,旅行鞋里灌满了水。四周在昏暗中飘着雨柱,什么都看不见了,连几米前的矮树丛都消失进黑色的帷幕中。狂风越刮越猛,小路完全被雨柱溅起的水花遮盖了。
涸沼停下脚步。这时,他多少有些后悔出发得太仓促了,登山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对自己的体力也持乐观态度。但他想起,在山里遇难的大多数人不就是因为过予自信和轻视了天气而造成悲剧吗?
当然这么想并不是害怕遇难。严格说这里也还不是高山,假如冒雨强行走到广河原也只剩二个小时行程,女孩子家可能没法作到,而我涸沼可是堂堂五尺男子汉啊!
涸沼又开始攀登起来。
走了不到二十分钟,涸沼又停了下来。这是一片河滩。他从羊肠小道下来,正爬着一块不太陡的斜坡。
他心脏跳动激烈,远山有巨大的声响传来,象闷雷似的,大地伴着响声微微地颤抖。是什么声音?他一时判断不出来,只听得轰隆——轰隆——的地动山摇。
——不好,是山崩的声音!
这声响突然高涨起来。它夹杂着恐怖的崩毁声,势不可挡地从上游涌来。涸沼迅速环视了一下周围,不远处有一棵挺立在暴风雨中的大树,缠绕着葛藤。他急忙奔过去,抓住树藤爬了上去。
几乎是与此同时,浊流从四面而八方涌了过来。这是裹挟着巨大岩石的洪水。涸沼攀在树上向下看去,就如同在看高速摄像拍下的影片,天地晦冥中黑乎乎的浊流卷起二米多高的浪头,刹那间吞没了周围的地皮;真是气势磅礴的怒涛。
涸沼紧紧抱住大树呆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事变。浊流中的巨岩相互碰撞,时而发出巨大的轰鸣,并溅出一条粗大的闪光。他在不时闪光、轰鸣的异样情景中,顿时感到了生命的渺茫。
周围的树木在怒涛中不时倒下,涸沼攀着的大树也在巨流里挣扎,树干咯吱咯吱地倾斜了。他的脚下就是呼啸奔腾,将巨大的岩石相互撞击得粉碎的洪水。他心里明白,此时只要落进水里,霎时就会被巨石击成碎片冲走。
大树终于还是缓缓地倒下了。幸运的它倒在先倒进水里的树上,架在上边。涸沼死命地抓住树干不让自己落水,洪流不时卷起浪头企图吞噬他。
涸沼就这么坚持着,不知过了多久,洪水终于退了下去。洪水虽说退去了,但四周的路完全消失了。河水涨成白花花的一片,到处竖起了巨石。涸沼从树上爬下来,脚下是没膝的残水。他只得往回走去,眼下是无论如何也上不了广河原窝棚了。
往回走了大约一小时,他发现了一处高山瀑布,从那里再往下走一会儿,穿过一片沼泽地,再往左边上山就是鹿泽庄;旅馆女服务员告诉他的那座温泉疗养所。看来只好去那儿暂时避一避。
2
九月十日,上午八时。
岛崎安雄坐在鹿泽庄的大厅。说是大厅,因为是山里的疗养所,它的规模就可想而知了。其实就是一间铺着刨得十分粗糙的木板的一百平方米左右的大房,中间放着一张长条形的桌子,两侧摆着二十把木椅子。
“这就下起来了吗?”老妻君枝给岛崎的肩上披了一件大衣。
岛崎望着窗外,“嗯”了一声算作回答。雨柱从昏暗低沉的天空,一道一道就象利剑般尖锐地戳着大地。
“不会又有人遇难吧?”君枝在他身边并排坐下。
“别乱猜了,这次台风风向转变的消息,广播不是早就通知了吗!没人会在这种日子来爬山的,你就放心好了。”
“是呵。”君枝放心地点了点头,又接着说:“可是听到年轻人遇难身亡就心里难受。造孽呀……”
“别想这些啦。”岛崎把老妻的肩头揽在怀里。
“哎,你看,好象有人——”君枝指着雨雾茫茫的门外,抬起身来。
“是来避险的。”岛崎走到大厅一侧的门口。从雨幕中冲进来的是四位女性,看上去都只有二十左右的年龄。
“快、快!你们直接去洗个澡换好衣服。喂,你去给她们领领路。”岛崎招呼着老伴。
四位姑娘全身淋得象落汤鸡,头发都贴在白嫩的脸上。她们穿过走廊向浴池走去。四个人走过的地上留下一溜积水。
“她们几个是从哪里来的?”中江真澄从紧挨大厅的房间出来,向岛崎问道。刚才,她一直透过玻璃默默地望着大雨滂沱的门外。
“大概是从赤石峰下山的途中拐过来的吧!也许她们听到了台风转向的预报,而急忙赶下山来的呢。”岛崎漫不经心地看着中江真澄的背影。她在旅馆的浴衣上又套了一件棉袍。她的年纪看上去也不到三十岁,即使肥大的棉袍也遮不住她年轻丰满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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