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打赢官司。他只想通过这种报复,来告慰因为失去子宫而死去的妻子以及自己那刚满州岁的儿子的在天之灵。——仅仅为此而已。如果能将那个随便夺走女人的性命却没有一丝歉意的井上医师推到法庭上去,并促使他反省,仓田的目的便达到了。
仓田只在想,在法庭上将积压在心底的那些稀溜溜的不快,倾吐个精光。
第一次公审定在六月末。
公审的前儿天,仓田在《医事界》上读了一篇始料不及的报道:中央医院院长濑田周平是十一月末T大医学系教授选举的优胜候补者。报上说,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只有一人,虽说结果难以预料,但优胜者很可能是濑田周平。
——T大医学系教授……
仓田猛地一怔。T大医学系教授,是位居日本医学界最高峰的一人。而自己却以这个濑田周平为诉讼对象……
刹那间,一种无力之感涌上来,并且很快遍布了全身,并郁闷在胸中。他停住了脚步,再也不想迈出。
对方是日本医学界的巨擘,而自己呢?一介出租车司机……
仓田一副呆然若失的样子。
官司没赢。
那是一次极其简单的官司,甚至称不上诉讼。
开庭的同时,迎接仓田的便是溃败。
初次公审,法庭上的旁听人很少。四、五个新闻记者。被告濑田周平、井上医师都没露面。三个律师以代理人的身份出庭。
三个被告方的律师不时地极力憋住脸上浮出的笑意,他们闲得无聊,象是观察一个珍稀动物一样,端祥着仓田的一举动。
裁判长也是一个样,一声不吭地只是看着仓田。众目暖睽之下,仓田感到血往上涌,头脑发胀。他记住的那些有关法庭的事项,也因此而在不知不觉中象淡雪一样地融化,消失了。
书面准备、答辩书是由被告方律师提出来的。
“本次公审,原告一方没有律师,是一次不合常规的公审。因此,由我来主持讯问,担任诉讼指挥。”
裁判长这样宣布。
裁判长宣读了根据被告方书面准备的反论要点。
“——仓田年子接受大范围子宫切除手术,病灶确实存在。这一点通过手术的结果便可明显看出。原告主张不需要进行大范围子宫切除手术,这种意见毫无医学根据,因而不成问题;
本案的大范围子宫切除手术,最初由岩田医师诊断属单纯良性肿瘤,但是手术开始后才发现,筋层内、粘膜下、甚至浆膜下都漫延了肿瘤,对实行大范围子宫切除手术,从医学上来看,毫无错误可言。原告主张应只对肿瘤施行切除手术,但这会留下病灶;
原告主张,被告人井上医师在没有经验的情况下做了专业以外的子宫肿瘤切除手术,这也毫无根据。井上医师东北大学医学系毕业以后,曾担任过半年的妇产科医生,做过几十例手术,是一位熟练的外科医生。
本案原告的——”
拖拖拉拉,被告人的反论要点罗列了好多。而且,医学用语渐趋增多,利用许多难以理解的术语叙述了几个子宫肿瘤的手术病例,来突出自己的正当性。
最后的结论归结为:原告的主张难于理解,非常令人遗憾。
“怎么样?”黑脸膛、尖下巴的裁判长问,“被告方研讨了原告提出的证据。这些能否攻倒被告书面准备上的反论呢?我本人不想预先判断。原告人没有律师,被告人有三位专家,而且,我估计在下一步的公审中许多高明的医学专家还会来为被告做证人,如果原告方有继续维持法庭诉讼能力的话,当然应另当别论;如果没有的话,和解怎么样?”
象是满脸苦笑,裁判长对仓田说。
“杀!”
仓田叫着,猛地跳了起来。他甚至连自已都没有预料到自己会这样地大喊大叫,他知道自己面如土色。
“杀——”裁判长为之一怔。呆呆地盯着仓田,“你,你!不要出言不慎!”
“什么慎不慎!”仓田的声音颤抖着,他指着裁判长问。“我的老婆孩子都给人杀了,我能默不作声吗!法庭,难道就不能给弱者以公正的裁判吗!你们,是些什么东西!难道只知道讥笑我吗?!这也算个裁判官吗!他妈的,我要杀,把井上杀了!”
这种愤懑之情不断地从他的内心涌出来,象一股滚滚而来的洪流。如果眼前的这些便是法律和学问的话,他想把它们踏个稀巴烂!两个人被夺走了性命,却没有半个人认真对待!如果说这就是裁判,他再也不会相信法律了。只有靠自己,用自己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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