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神的风车(30)

2025-10-09 评论

  警长长叹一口气:“我清楚。何必搞什么交通事故?军车把人撞死,朝前开就是了,何必弄几个证人来说一些破绽百出的废话!”“一点不错。”普兰查德站起来,伸伸懒腰。“好了,我得回要塞去了。就我看来,司机沃利斯中士不用负责任。”他盯着警长,“你不反对这种结论吧。”
  警长无可奈何:“我同意,只好承认这是一场交通事故了。”
  孩子们在悲悲戚戚地哭泣。哭声吵醒了玛丽。她躺着,不想动。她的双眼紧闭,默默地任思绪飘荡:这仅是一场噩梦。我还在沉睡,待我醒来,爱德华便会死而复生。然而哭声不止。她再也无法忍受,只好睁开眼,盯着天花板。最后,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药力尚未全消。她走到蒂姆的卧室,佛罗伦斯正陪伴着两个孩子,三个人哭成一团。我多想哭啊,玛丽想,我怎么会哭不出声来?
  贝思望着她:“爸爸真的,真的死了吗?”玛丽只能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她坐到床沿。
  “我不能不告诉孩子们,”佛罗斯万分抱歉地说,“他们刚才还想出去与朋友一道玩呢。”“没什么,”玛丽梳梳蒂姆的头发,“孩子,别哭啦,一切都会好的。”再也无法好起来了。永远也无法好起来了。

  美国陆军刑事调查总部设在赖利堡要塞的169号大楼内。这是一栋古老陈旧的石灰石建筑,掩映在绿树浓阴之中。一道台阶伸出来,直通大楼的门廊。
  在一楼的一间办公室里,谢尔-普兰查德正与詹金斯上校交谈。
  “对不起,得告诉你一条坏消息。沃利斯中士,就是那个碾死了医生的司机……”“怎么啦?”“今早心脏病突发,不幸猝死。”“太过分了。”陆军刑调处的那位人士语调平淡地说:“可能如此。先生,他的尸体已火化,事情来得太突然。”“真不幸,”上校起身道,“我已被调往海外,”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这可是事关重大的升迁哟。”“祝贺你,这是你努力的结果。”

  玛丽后来才弄清楚,她神志保持正常的根本原因在于她始终处于震惊状态。降临在她家的事,似乎与她全然无关。她好像生活在水底,缓缓游动。遥远地方的某种响动,像被棉花滤过一遍才传来。
  葬礼在杰弗逊大街的马斯-希利特-亚历山大殡仪馆举行,这是一幢蓝色大厦,有一道洁白耀眼的门廊。入口上方悬挂一口白色大钟。追悼大厅挤满爱德华的生前好友,安放着数不清的花束花圈。有一只大花圈的挽带上简单写着一行字:深切哀悼。落款为:保罗-埃利森。
  玛丽一直独坐在大厅一侧的家属休息室内,孩子们两眼红肿,不声不响。
  装殓爱德华遗体的棺材紧闭,玛丽无法想象这样做的原因。
  牧师开始祷告:“主啊,您一直守候在我们的周围。群山尚未出现,大地尚未造成,人类尚未诞生,千古永恒,世世代代延绵无尽,你是我们的上帝。天崩地裂,山峰垮坍,大海泛滥,我们无所畏惧……”
  密尔福湖畔那难以忘怀的往事:“你喜欢划船?”这是幽会的第一夜,爱德华问她。“我从未划过船。”“周末,”他邀她,“我们约定划船。”一周后,他俩便洞房花烛了。“女士,你知道我为啥娶你?”爱德华戏谑地问,“你通过了考试。你笑得快活,却又未掉进水里。”
  追悼仪式结束,玛丽与孩子们登上那辆黑色加长车,领着送葬人群,徐徐驶往墓地。
  海兰墓地在阿西街,是个视野开阔的墓园,由一条碎石路环绕一周,这是江克欣城人的最古老的归宿。年年代代风剥雨蚀,残碑断碣一片疮痍。
  天寒地冻,下葬仪式只得从简。
  “复活即我,生命为本。信我者虽死犹生,生者信我则不死。我即死而还阳者,且将永远不入冥府。”
  最后,葬仪结束。玛丽和孩子们顶着呼啸砭骨的朔风,目送棺木徐徐落入冰凉无情的泥土中。永别了,我的爱人!
  一死万事休,然而对玛丽来说,却是无法忍受的苦难的开始。她和爱德华生前也讨论过死,玛丽认为仅是谈谈而已。现在,死亡转眼化为现实,如此快速,方式又如此可怕,它已不再是遥遥无期的将来的某种虚无缥缈的幻境,是实实在在的现实呀!玛丽无法对付它。她内心的每一声呼唤,都在否认爱德华命归黄泉。他溘然长逝,意味着一切美好的东西也都凋谢。然而,无可辩驳的事实,像浪涛一样猛烈撞击她,使她震颤心悸。她想独自待一会,想蜷缩在自己的身躯里,却又感觉自己像个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的小孩,又遭父母遗弃。她开始怨恨上帝不公:为啥不先夺我的魂魄?她开始恨爱德华,为何撇下我而长辞?她开始生孩子的气,生自己的气。我现在才三十五岁,已是拖着两个孩子的寡妇。我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当我是爱德华-阿什利太太时,我有我的自我。我属于他,他属于我。星移斗转,时间在嘲笑她的空虚,她的生命之车脱离了常轨,她对此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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