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哗与骚动(116)

2025-10-09 评论

    “不是的,三点钟光景我把车子借给了一个人,我得等他还我车子才能回家。”我低下头去吃东西,吃了一阵子。
    “这人是谁?”母亲问。
    “是个戏子,”我说。“好象是他的妹夫带了镇上一个女的一起开车出去,他是去追他们的。”
    昆丁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嘴里倒还是在咀嚼。
    “你不应该把车子借给那种人,”母亲说,“你太大方了。所以,不是万不得已,我是绝对不求你让我用车的。
    “我后来也觉得自己未免太大方了,”我说。“可他还是回来了,没出事儿。他说他找到他们了。”
    “那个女的是谁?”母亲说。
    “我待会儿告诉你,”我说。“我不想当着昆丁的面讲这种事。”
    昆丁已经不在吃了。她过不了一会儿就喝一口水,然后坐在那儿把一块饼干掰碎,她低头望着盘子。
    “是啊,”母亲说,“象我这样深居简出的妇道人家想也想象不出镇上会发生什么事的。”
    “是的,”我说,“想象不出的。”
    “我过的日子可跟这种生活完全不一样,”母亲说。“感谢上帝,我可不知道这些丑事。我连打听都不想打听。我跟一般人不一样。”
    我再没说什么。昆丁坐在那里,还在掰饼干,一直到我吃完,这时她开口了:
    “我可以走了吗?”她并不抬起头来看任何人。
    “为什么?”我说。“当然,你可以走。你是在等我们吃完吗?”
    她看着我。她已经把饼干全都捻碎了,可是她的手还在动,好象仍然在捻,她的眼睛象是给逼在一个角落里的困兽的眼睛,接着她咬起自己的嘴唇来了,仿佛这两片厚厚地涂了唇膏的嘴唇会毒害她似的。
    “外婆,”她说,“外婆!”
    “你是不是还想吃些什么?”我问。
    “他干吗这样对待我,外婆?”她说。“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他。”
    “我要你们大家和睦相处。”母亲说。“家里就剩下这几个人了,我希望一家子和和美美的。”
    “这都得怪他,”她说,“他一定要干涉我,我受不了。如果他不喜欢我住在这儿,为什么不让我回到我——”
    “够了,”我说,“别再说了。”
    “那他干吗不肯放过我呢?”她说。““他——他真是——”
    “他等于是你的父亲,”母亲说,“你和我吃的都是他挣来的面包。他希望你听他的活,这也是对的。”
    “那全是他的错儿,”她说,蹦了起来。“是他逼我这么干的。只要他——”她盯着我们,两眼发直,身边那两只胳膊象是在抽搐。
    “只要我怎么样?”我说。
    “反正不管我做出什么事儿,都得怨你,”她说。“如果我坏,这是因为我没法不坏。是你逼出来的。我但愿自己死了拉倒;我真愿意咱们这家子全都死了。”接着她跑出房间。我们听见她往楼上跑去。这以后,一扇门砰的关上了。
    “她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讲有道理的话呢,”我说。
    “她今天没有去上学,”母亲说。
    “您怎么知道的?”我说。“您到镇上去过啦?”
    “我反正知道,”她说。“我希望你能对她厚道些。”
    “要我这样做,那得每天多见到她几回才行,”我说,“您得让她每顿饭都到餐桌上来吃。这样我每顿饭就可以多给她吃几块好肉了。”
    “有些小事情你本来是可以做的,”她说。
    “就象当您吩咐我看着点,别让她逃学时,我充耳不闻,是吗?”我说。
    “她今天没去上学,”他说。“我很清楚她没有去。她说她今天下午和一个小伙子一起坐车出去玩了,可你跟在她的后面。”
    “这怎么可能呢?”我说,“整整一个下午,我的车让别人借走了。不管她今天有没有逃学,这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我说。“您若是非要操心不可,您就操心操心下星期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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