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圣母院(28)

2025-10-09 评论

    小山羊即刻站起后腿开庭,又咩咩叫了起来,一边晃动着两只前足,模样儿极其古怪,可以说,除了它不会模仿他一口蹩脚法语和蹩脚拉丁语以外,举止、声调、姿态,却模仿得维妙维肖,活生生就是雅克·夏尔莫吕本人。
    群众一看,更起劲鼓掌了。
    “亵渎神明!大逆不道!”那个秃头男子又说道。
    吉卜赛女郎再次回过头来。
    “唔!又是这个坏家伙!”她说道。一说完,把下唇伸得老长,轻轻撅了撅嘴,看上去像是习惯性的嗔态,随即转过身去,托着手鼓开始向观众请赏。
    白花花的大银币、小银币、盾币、刻有老鹰的小铜币,落雨似的纷纷洒下。忽然,她走过格兰古瓦面前。格兰古瓦糊里糊涂把手伸进口袋里,她连忙收住脚步。“见鬼!”诗人一摸口袋,发现实情,原来空空如也。可是俏丽的少女站在那里不动,一双大眼睛盯着他看,伸着手鼓,等着。格兰古瓦汗流如注。
    他口袋里若有一座秘鲁金山,一定也会掏出来赏给这舞女的。可是格兰古瓦并没有秘鲁金山,况且那时美洲还没有发现哩。
    幸好一件意外的事情解了他的围。
    “你还不滚开,埃及蚱蜢?”从广场最阴暗角落里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喊着。
    少女一惊,急忙转身。这回不是那个秃子的声音,而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伪善而又凶狠。
    再说,这喊叫声吓坏了吉卜赛女郎,却叫一群在那里乱窜的孩子大为开心。
    “是罗朗钟楼的隐修女。”孩子们乱哄哄大笑,叫嚷起来。
    “是麻衣女①大发雷霆!难道她还没有吃晚饭?我们拿点残羹剩饭去给她吃吧。”
    ①基督教徒的一种忏悔,身披麻布或套麻袋,并撒灰在身上。
    大家急忙一齐向柱子阁拥去。
    这当儿,格兰古瓦趁吉卜赛女郎心神不定之机,躲开了。
    听到孩子们喧闹声,猛然想起自己也还没有吃饭,随即向冷餐桌跑去。可是,那些小淘气鬼比他跑得快,等他跑到,冷餐桌上早已一扫空了,甚至连五个索尔一斤的没人要吃的野菜也一点不剩。唯有墙上挂着马蒂厄·比泰纳一四三四年所画的几株苗条的百合花,夹杂着几株玫瑰。拿它当晚饭吃未免太寒碜了。
    不吃饭就睡觉固然是讨厌的事儿,而不吃饭又不知何处睡觉,那就更不是愉快的事情。格兰古瓦的处境正是如此,没有吃的,没有住的。他觉得自己备受生活急需的煎熬,因而更感到生活急需的严酷。他早已发现了这一真理:朱庇特一时厌世,才创造了人,但这位圣人整整一生,其命运却一直围攻其哲理。至于格兰古瓦自己,从未见过如此严密的封锁,逼得他走投无路;他听得见饥肠辘辘,肚子正敲着投降的鼓号,厄运用饥馑手段来迫使其哲学缴械,这未免太失面子了。
    他越来越忧郁,沉浸在这种悲天悯人的沉思之中。这时,突然传来一阵充满柔情却又古怪的歌声,把他从沉思中惊醒
    过来。原来是那个埃及少女在歌唱。
    她的歌喉,也像她的舞蹈、她的姿色一样动人,难以用言语形容,叫人消魂荡魄。可以这么说,这歌声清纯,嘹亮,空灵,悠扬;旋律如鲜花不停开放,音调抑扬顿挫,节奏千变万化;再说,歌词句子简短,间夹着尖声和嘘声的音符;还有,音阶急速跳跃,连夜莺也要甘拜下风,却始终保持着和谐;还有,八度音唱得那么缠绵荡漾,就像这年轻歌女的胸部那样,时起时落,忽高忽低。她那张秀丽的脸孔,随着歌声万般情愫的变化,其表情也从最狂乱的激情直至最纯贞的尊严,变幻莫测。她忽而像个疯女,忽而又像个女王。
    她唱的歌词,是格兰古瓦前所未闻的一种语言①,看样子她自己也未必懂得,因为她唱时的表情与歌词的意思并没有什么关系。因此下面这四行诗,从她嘴里唱出来,却快活得发狂:
    一只箱子价值连城,
    在一个水槽中发现。
    里面还有新的旗帜,
    饰着一些吓人的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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