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背独眼巨人这鬼家伙!”他低声嘟哝着,并要爬起来。
可是头太晕了,也摔得太重了,只得躺在原地不动。好在手还屈伸自如,便捂住鼻子,硬忍住了。
“巴黎的污泥浊水,”他想道(因为他确信阴沟肯定将是他的住处了,除非是做梦,谁住在这里?)
“巴黎的污泥浊水特别臭!里面肯定含有挥发性的硝酸盐。况且,这是尼古拉·弗拉梅尔①大人及一般炼金术士的看法……”
①尼古拉·弗拉梅尔(1330—1418)作家,化学家(当时被认为是炼金术士)。
“炼金术士”这个词突然使他联想起副主教克洛德·弗罗洛来。他回想起刚才瞥见的暴力场面,吉卜赛女郎在两个男人之间挣扎,卡齐莫多有个同伙,格兰古瓦脑海里顿时隐隐约约闪过副主教那张忧郁和高傲的面孔。他想:“这真有点蹊跷!”于是,根据这已知条件,并以此为基础,开始构造种种假设的荒唐大厦,纯粹是哲学家纸糊的楼阁。然后,猛然一震,又回到现实中来:“哎呀!冻死我了!”他喊叫了起来。
确实,这地方越来越叫人受不了啦。沟水的每一分子夺走了格兰古瓦腰部散发出来的每一热量分子,他的体温和阴沟的水温之间逐渐建立一种平衡,这种滋味好不难受呀。
冷不防又有另一种烦恼来袭击他。
一群小孩,就是那些不论刮风下雨光着脚丫在巴黎街头到处游荡、从古至今被叫做流浪儿的野孩子,也就是我们小时傍晚放学出来,看见我们的裤子没有撕破,向我们大家乱扔石头的那班小野人。这样一群小捣蛋鬼这时一窝蜂似的,全然不顾左邻右舍是不是在睡觉,笑的笑,叫的叫,向格兰古瓦躺着的岔路口奔来。他们身后拖着一个莫名其妙的似袋非袋的东西,单是他们木鞋的响声连死人也会被吵醒。格兰古瓦还没有完全死去,不由半挺起身子来。
“哦喂!埃纳甘·当贷舍!哦喂!约翰·潘斯布德!”他们拼命喊着。“拐角那个卖铁器的老家伙厄斯塔舍·莫朋刚刚死了。我们拿来他的草垫子去点个焰火玩玩。今天不是欢迎弗朗德勒人的日子吗!”
说干就干,他们走到格兰古瓦身边,却没有看到他,顺手一扔,不偏不倚,草垫正好扔在他身上。与此同时,有个小孩抓起一把稻草,正要去圣母像座下燃着的油捻上借个火。
“死基督!我这下子不就又太热了吗!”格兰古瓦嘀咕道。
危急万分,他将处于水火夹攻之中!他一急,就像制造假钱的人眼看要被扔入油锅而死命挣扎一般,使出浑身不可思议的力量,一跃而起,抓起草垫往那些顽童掷去,拔腿逃走了。
“圣母呀!”孩子们惊叫起来。“卖破铜烂铁的还魂了!”
他们也吓得跑掉了。
那张草垫子一时成了沙场的主宰者。推事老爹贝尔福雷,还有科罗泽,至今还肯定地说,出事的次日,该街区的教士以隆重的仪式把草垫捡了回去,并把它送到了圣福运教堂的圣库去,从那天起一直到一七八九年①,管圣库的人赚了一笔相当可观的钱,原因是莫贡塞伊街拐角的圣母像在一四八二年一月六日那个难忘的夜里,大显神灵,一下子就驱逐了已故的厄斯塔舍·莫朋的阴魂,这个人为了向魔鬼开个玩笑,死时故意恶作剧,把阴魂藏在草垫子里。
格兰古瓦大气不敢出,头也不敢抬。
“家伙,快脱掉你的帽子!①”三个揪住他的家伙当中有一个说道。格兰古瓦还没弄明白他说些什么,那人一把就摘去格兰古瓦头上的帽子。那顶面盔破旧不堪,这倒不假,可是遮遮太阳,挡挡风雨,还顶不错的。格兰古瓦叹息了一声。
这时,大王从宝座上居高临下对他发话:
“这坏蛋是个啥?”
格兰古瓦不禁打了一个寒噤。那声音,虽然带着威胁而加重了,却使他想起另一个声音来,那就是今天上午在演出中间用很浓的鼻音高喊“行行好吧”,从而第一个破坏他的圣迹剧的那个声音。他抬头一看,果然是克洛潘·特鲁伊甫。
克洛潘·特鲁伊甫佩戴着大王的徽记,身上破衣烂衫依然如故,一件也不多,一件也不少。胳膊上的烂疮却已不见了。他手执一根用白皮条绞成的鞭子,就是执棒捕头用来逼迫群众的那种叫做布列伊的皮鞭。他头上戴着一种从顶上加圈并收拢的帽子,但很难区分它是儿童防跌的软垫帽呢,还是王冠,既然两者十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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