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是等自己的吧。她会这样要求的。
我们是在离本德仑家大约一英里处看见他的,他坐在一个烂泥塘的边上。据我所知,烂泥塘里从来就没有过一条鱼。他扭过头来看我们,他的眼睛圆圆的,很安详,他的脸挺脏,那根钓竿横架在他的膝盖上。科拉仍然在唱圣歌。
“今儿个可不是钓鱼的好日子啊,”我说。“你跟我们一块回家,明天一大早我带你到河边去逮鱼,多多的。”
“这里面有一条,”他说。“杜威·德尔看见的。”
“你跟我们走吧。到河里逮鱼最好不过了。”
“这儿有,”他说。“杜威·德尔看到过的。”
“我正朝我主和我的酬谢迈进,”科拉唱道。
“死了的不是你的马,朱厄尔,”我说。他直僵僵地坐在座位上,稍稍前倾,背挺得笔直,像一块木板。他帽檐湿透了,有两处从帽顶上耷拉下来,遮住了他那木僵僵的脸,因此,头低下来的时候,他只好透过帽檐朝外张望,仿佛是透过一顶头盔的面甲朝外观看。他眼光越过山谷朝远处眺望,朝向斜靠着断崖的谷仓,朝向想象中的一匹马。“看见它们了吗?”我说。在我们家房子的高处,在迅动、滞重的气流里,它们在盘旋,它们越转圈子越小。从我们这儿看去,它们只不过是一些小黑点,执著的、耐心的、不祥的小黑点。“不过死了的可不是你的马呀。”
“去你的,”他说。“去你的。”
我无法爱我的母亲,因为我没有母亲。朱厄尔的母亲是一匹马。
兀鹰一动也不动,在高高的空中盘旋,流动的云给人一种它们在倒退的错觉。
他一动不动,腰板笔直,脸上板板的毫无表情,在想象自己的马像一只半收拢翅膀的鹰那样地伛曲着背。他们在等待我们,准备好了要抬棺材,在等待他。他走进厩房,等那匹马踢他,这样他就可以一闪身穿过去,跳上马槽,在那里呆一会儿,从隔在当中的厩房屋顶看出去,望着空荡荡的小路,然后爬到放干草的阁楼上去。
“去你的。去你的。”
“这样放一头轻一头重。如果你们想搬动、运载起来平衡,我必须——”
“抬呀。我操,你倒是抬呀。”
“我告诉你,这样搬动、运载起来都不平衡,除非——”
“抬呀!抬呀,让你这蒜头鼻的笨蛋见鬼去,抬呀!”
这样放一头轻一头重。如果他们想搬动、运载起来平衡,他们必须
他和我们一起在棺材上方弯着腰,八只手里有他的两只。血一阵一阵地往他脸上涌。血色褪下来的时候脸色铁青,就像牛反刍过的食物那样平滑、厚实和发青;他的脸憋不过气来,涨得通红,龇牙咧嘴的。“抬呀!”他说。“抬呀,让你这蒜头鼻的笨蛋见鬼去!”
他一使劲,猛地把整个一边都抬了起来,我们全都赶紧抢着使劲免得他把棺材整个儿翻了。棺材抵抗了一会儿,好像它是有意识的,好像在里面的她那瘦竹竿似的身体虽然没有了生命,却仍然在拚命挣扎,好使自己多少显得庄重些,仿佛在努力掩藏一件自己的身体不得已弄脏了的外衣。接着棺材松动了,它突然上升,仿佛她躯体的抽缩使木板增加了浮力,又好像眼看那件外衣快要给抢走了,她赶紧又朝前一冲去争夺,全然不顾棺木本身的意志和要求。朱厄尔的脸色变得更加铁青了,我能听见他呼吸中有牙齿对咬的声音。
我们抬着它穿过门厅,我们的脚步沉重、笨拙地在地板上移动,走得七歪八斜的,我们穿过了大门。
“你们停一会儿,”爹说,他松开了手。他转过身去关上门,把它锁上,可是朱厄尔不愿等。
“走呀,”他用他那喘不出气儿来的声音说。“快走。”
我们小心翼翼地把它抬下台阶。我们一边走一边保持平衡,好像这是一件无价之宝,我们把脸转开去,从齿缝之间呼吸,不让鼻子吸气。我们走下小路,朝山包下走去。
“我们最好等一下,”卡什说。“我告诉你们,它现在不平衡。我们下坡还得有个人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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