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面人(136)

2025-10-09 评论

    ①西班牙文:灵车。
    “最亮的还是她那一对眼睛,”于苏斯嘟哝道。
    格温普兰没有言语。
    蒂在听。
    “你知道最希奇的是什么?”客店主人说。
    “什么?”于苏斯问。
    “刚才我亲眼看见她走进马车。”
    “还有什么?”
    “她不是一个人进去的。”
    “得了!”
    “有一个人跟她一起上车。”
    “谁?”
    “你猜。”
    “国王?”于苏斯说。
    “首先,”尼克莱斯老板说,“咱们现在没有国王。我们不是在国王统治下。猜猜看,谁跟这位公爵小姐一起上马车。”
    “朱庇特,”于苏斯说。
    客店主人答道:
    “汤姆-芹-杰克。”
    直到现在还没开口的格温普兰,也打破了沉默。
    “汤姆-芹-杰克!”他叫了一声。
    大家因为觉得非常希奇,所以停止了谈话,这当儿,只听见蒂低声地说:
    “难道不能阻止这个女人到这里来吗?”
    第八章中毒现象
    那个“仙女”以后再也没有来过。
    她虽然没有在戏院里出现,可是却在格温普兰的脑海里时常出现。
    格温普兰或多或少地感到苦闷。
    仿佛他一生中第一次看到女人。
    他首先犯了一种叫做耽于梦想的错误。我们对纠缠不清的梦想必须加以警惕。梦想跟气味一样,又神秘,又微妙。它跟思想的关系正像香味跟月下香的关系一样。它有时候好像一个有毒的念头,膨胀开来,跟烟雾一样无孔不入,你可能因梦想而中毒,像中了花毒一样。麻醉性的自杀固然挺风雅,可是未免凄凉。
    灵魂的自杀谓之恶念。这是服毒自杀。梦想在吸引你,诱惑你,勾引你,缠绕你,到头来你就变成它的同谋。它欺骗了你的良心,可是它要你负一半的责任。它能使你受到魅力,然后把你引坏。我们可以说梦想像赌博一样。开头的时候,你受别人的欺骗,到了后来你却去骗别人了。
    格温普兰在梦想。
    他从来没有看见过一个真正的女人。
    他在普通的女人身上看见过女人的影子,他在蒂身上看见过女人的灵魂。
    他刚才看见的才是一个地道的女人。
    有活力的温柔的皮肤,使人感觉到下面有热血在奔流。身上的轮廓像大理石像一样精致,波涛一样起伏。脸蛋高傲,泰然自若,又动人,又冷漠,光彩照人。头发的颜色好像大火的反光。艳丽的装饰引起感官快乐的颤栗。似隐似现的裸体,泄露了想让群众远远垂涎的色情欲。无法征服的娇艳。无懈可击的魅力。可能使人送命的诱惑。使肉体快乐而灵魂受到威胁的诺言。从而产生了双重的苦恼:一个是渴望,一个是恐惧。他刚才看到的就是这些东西。他刚才看到的是一个地道的女人。
    他刚才看到的是一个跟女人多少有些不同的“雌物儿”。
    同时又是奥林匹斯山上的仙女。
    一个女神。
    性的神秘在他面前出现了。
    在哪儿?在一个高不可攀的人身上。
    距离遥远。
    命运真是嘲弄人。天上的东西——灵魂,他已经有了,已经抓在手里了,那就是蒂;地上的东西——性,他看见它在天国的深处,那就是这个女人。
    一位公爵小姐。
    于苏斯曾经说“比女神还要高”。
    高不可攀的绝壁!
    连梦想也要在这样的云梯面前畏缩不前。
    他能傻头傻脑地梦想这个陌生的女人吗?他的思想在斗争。
    他记起于苏斯说过,那些地位高的人跟国王差不多。哲学家的那些野谈,他本来认为没有什么用处,现在却变成了他沉思的题目。我们的记忆力往往蒙上一层叫做遗忘的薄幕,一碰上机会,薄幕就突然让你看见下面遮住的东西。他想到她是属于贵族社会的,属于一个凌驾在下等社会(他就是属于这个社会的)-一平民之上的庄严的世界的。他能算是平民吗?像他这种走江湖的不是下等人中间的下等人吗?自从能思索的年龄起,他还是第一次为了自己的卑贱(这个字眼,我们现在叫做屈辱)而微微觉得难过。于苏斯所描绘的画面和目录,他那抒情诗式的清单,他对城堡、花园、水池和柱廊的歌颂以及他开列的有钱有势者的名单等等,都跟祥云绦绕中的浮雕似的,在格温普兰的脑海里浮现了。他一直望着天上的这个顶点。人居然能当爵士,对他来说,这完全是空想。可是事实上真有这样的人。居然有爵士!真叫人难以相信!不过,他们也跟我们一样是有血有肉的人吗?这倒有点可疑。他觉得自己待在黑暗的深渊,周围都是墙壁,好像一口井,他觉得他好像从头顶上的井口里看见在很高的地方有一团由青天、人影和光明组成的,令人眼花缭乱的东西,那儿就是奥林匹斯山。公爵小姐就在这光荣之中发出灿烂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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