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面人(184)

2025-10-09 评论

    在走上这条小街的当儿,他听到一下钟声,接着又是一下。
    “喏,”他想,“已经半夜了?”
    他不知不觉开始数起钟声来了:
    “三,四,五”
    他想道:
    “这个钟怎么敲得这么慢!中间隔的时间怎么这么长!——六,七。”
    他说:
    “声音多么凄凉!——八,九。唉!没有比这再简单的了。钟在监狱里也悲伤起来了——十——再说这儿还有墓地。这个钟对活人报时间,对死人报永恒——十一——唉!对一个失去自由的人报时,也跟报永恒一样!——十二。”
    他停下来了。
    大钟敲了第十三下。
    于苏斯吓了一跳。
    “十三!”
    接着是第十四下。过了一会儿又是第十五下。
    “这是什么意思?”
    钟继续敲下去,隔好长的时间才响一下。于苏斯支着耳朵听着。
    “这不是报时的钟声。这是muta①钟。怪不得我说:夜半钟声怎么敲了这么长的时间!这个钟不是在敲,而是嗡鸣。发生了什么悲哀的事情啊?”
    ①拉丁文:哑的。
    从前每一个监狱跟所有的修道院一样,都有一个叫做muta的钟,专门为丧事用的。muta钟,也就是“哑”钟,是一种声音很低的钟,仿佛在想尽办法不让人家听见它似的。
    于苏斯又走到那个便于藏身的角落,今天大部分的时间,他都是待在那儿侦察监狱的动静的。
    钟继续悲哀的敲着,隔了好半天才响一下。
    丧钟在空间散布一种悲哀的气氛。它在大家的思想里写下忧伤的章节。丧钟仿佛是人类临终时喘气的声音。这是垂死挣扎的宣告。如果这儿那儿,在这只当当响着的钟附近的房屋里,有人在期待之中正在做乱梦的话,丧钟就会粉碎这些梦想。吉凶未定时的梦想好比一个临时的避难所;人在痛苦之中可以从这儿产生一线模糊的希望;而令人悲伤的丧钟却肯定了人类的不幸。它消灭了这一线模糊的希望,使挣扎在浊水状态的疑虑不安迅速地沉淀下来。丧钟对每一个人道出了它的悲哀和恐惧的意义。凄凉的钟声对你并不是毫无关系的。这是一个警告。没有同这个缓慢的钟声的独语一样凄凉的东西了。每隔一定的时间,它就这么敲一下,说明它是有目的的。这个铁锤——钟——到底要在这个铁砧——人类的思想——上打造什么东西呢?
    于苏斯模模糊糊,毫无目的地数着丧钟声。他觉得他仿佛在往下滑,他努力不作任何推测。推测好比一个斜坡,往往使我们想到很远的地方,而结果却白费力气。不过话又说回来,这钟声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他望着黑暗里的一个地方,他知道监狱的门就在那儿。
    突然间,在这个黑洞似的地方,出现了一团红光。红光越来越强,接着变成了一团亮光。
    红光是清清楚楚的。接着出现了影子和棱角。监狱门刚刚打开。红光映出了它的拱形门洞。
    不能说打开了,只能说它开了一条缝。监狱从来不张开嘴巴,只是轻轻地打个呵欠。说不定是出于厌倦。
    一个人从小门里走出来,拿着一个火把。
    钟声还在继续。于苏斯觉得自已被两种期待迷惑住了:耳朵听着钟声,眼睛望着火把。
    这个人出来以后,半开着的监狱门完全打开了,另外两人走了出来,接着出来第四个。在火光下能看得出第四个人是铁棒官。他手里攥着他的铁棒。
    又有许多一声不响的人跟着铁棒官从小门里走了出来,他们两个一排的排成整齐的队伍,跟几根木头柱子一样,僵硬地移动着。
    像苦行修士的游行队伍似的,黑夜里的这支两人一排的队伍,络绎不断地穿过监狱门,他们庄严地,几乎可以说是悄悄地走着,留心不弄出一点声音,实在阴森吓人。仿佛是一条悄悄出窟的蛇。
    火把映出他们的侧影和动态。可怕而又凄凉。
    于苏斯认出这是上午带走格温普兰的那些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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