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面人(53)

2025-10-09 评论

    这些狼现在都变成绵羊了。人在垂死的时候时常有这种转变。连老虎都会舔舔十字架。当黑暗之门打开一条缝的时候,相信固然困难,不相信也不可能。人类的各种宗教信条无论怎样不完善,尽管信心模糊,尽管教义跟隐约可见的永生的形象并不符合,等到最后关头来到的时候,人类的灵魂必定会感到震惊。死后的感觉已经开始了。这种思想萦绕在临死的人心里。
    死亡是一个期限的结束。到了最后的时刻,就能感觉到有一种模糊不清的责任压在自己身上。过去的决定未来的。过去折回头来,走向未来。已知跟未知一样,也是一个深渊。一个是他的罪恶的深渊,一个是等待他的深渊,两者搅在一团光亮里。临死的人看见这两个深渊模糊的影子,就害怕起来。
    在生命的崖岸上,这些可怜虫已经把最后的希望消耗掉了。所以他们转向彼岸。现在他们只有到黑暗中去试试运气。他们觉悟了。这是一个悲惨的眩目的光芒,接着又坠入恐惧。他们在垂死时悟到的东西犹如闪电,一瞬即逝。要看也看不见了。死后才能睁开眼睛,过去的闪电将会变成太阳。
    他们向博士嚷道:
    “现在只有你来指引我们了。我们服从你。我们应该做什么?请你吩咐吧。”
    博士答道:
    “必需越过这个未知的深谷,渡到坟墓另外一边的生命的彼岸。由于我知道的事情多,所以我的危险比你们的大。你们让一个负担最重的人选择渡过深谷的桥梁,这一着你们做对了。”
    他又补充了一句:
    “学问是良心的重担。”
    他接着问;
    “我们还剩多少时候?”
    高台曾望了望水线,答道:
    “还有一刻多钟。”
    “好吧,”博士说。
    博士本来是趴在舱口低低的篷顶上的,他现在就把篷顶当作台子。他打口袋里拿出墨水盒和笔,打皮夹里取出一张羊皮纸。几个钟头以前,他在这张羊皮纸背面写了二十几行字。字迹歪七扭八,紧紧地挤在一起。
    “拿盏灯来,”他说。
    雪像大瀑布的浪花一般,把一个个火把都扑灭了。只剩下一个了。阿负玛利亚把火炬从插的地方拔出来,拿在手里,走过来站在博士身旁。
    博士把皮夹重新放在口袋里,把笔和墨水袋放在舱篷上,打开了羊皮纸,说道:
    “大家听好。”
    于是在大海之中,在这个坟墓似的摇动的地板上,在这个慢慢往下沉的浮桥上,博士庄严地读起来了。黑暗好像也在窃听。周围这些命运已经注定的人都低垂着头。在晃晃荡荡的火把照射下,他们的脸显得更苍白了。博士所读的是用英文写的。不时有个愁容满面的人的眼里露出要求解释的神气,博士便停顿一下,用法文、西班牙文、巴斯克文或者意大利文,把他刚读过的一节重新说一遍。能够听到硬压制住的哭声和低沉的拍胸膛的声音。船愈沉愈低。
    博士读完了,便把羊皮纸平放在舱篷上,他拿起笔来在下面留下的空白上签了名;
    “吉纳都士-奇士脱孟德博士。”
    随后转过身来对他们说:
    “都来签字吧。”
    巴斯克女人走过来,拿起笔,签了“阿森兴”。
    她把笔递给那个爱尔兰女人,这个女的不会写字,便划了一个十字。
    博士在十字旁边写道:
    “巴勃拉-福摩埃,厄布德群岛的提里夫岛人。”
    他把笔递给这一伙人的头目。
    头目签的是:“格士陶拉:班长。”
    热那亚人在头目的名字底下签了:“奇盎奇雷脱。”
    朗独克人签了:“雅克-加套士,别名‘纳尔朋人’。”
    普罗旺斯人签:“鲁克-庇埃-恰波加罗泼,马洪的苦役犯。”
    在这些签名底下,博士加上一笔附记:“三个水手中的船主已被冲到海里去,其余两人签名于下。”
    这两个水手便在这附记下面签字。北巴斯克人签:“高台曾。”南巴斯克人签:“阿负玛利亚,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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