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51)

2025-10-09 评论

    “请进。”主教说。
    门开了,一群狠巴巴的陌生人出现在门边。三个人拿着另一个人的衣领。那三个人是警察,另一个就是冉阿让。
    一个警察队长,仿佛是率领那群人的,起先立在门边。他进来,行了个军礼,向主教走去。
    “我的主教……”他说。
    冉阿让先头好象是垂头丧气的,听了这称呼,忽然抬起头来,露出大吃一惊的神气。
    “我的主教,”他低声说,“那么,他不是本堂神甫了……”
    “不准开口!”一个警察说,“这是主教先生。”
    但是卞福汝主教尽他的高年所允许的速度迎上去。
    “呀!您来了!”他望着冉阿让大声说,“我真高兴看见您。怎么!那一对烛台,我也送给您了,那和其余的东西一样,都是银的,您可以变卖二百法郎。您为什么没有把那对烛台和餐具一同带去呢?”
    冉阿让睁圆了眼睛,瞧着那位年高可敬的主教。他的面色,绝没有一种人类文字可以表达得出来。
    “我的主教,”警察队长说,“难道这人说的话是真的吗?我们碰到了他。他走路的样子好象是个想逃跑的人。我们就把他拦下来看看。他拿着这些银器……”
    “他还向你们说过,”主教笑容可掬地岔着说,“这些银器是一个神甫老头儿给他的,他还在他家里宿了一夜。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又把他带回到此地。对吗?你们误会了。”
    “既是这样,”队长说,“我们可以把他放走吗?”
    “当然。”主教回答说。
    警察释放了冉阿让,他向后退了几步。
    “你们真让我走吗?”他说,仿佛是在梦中,字音也几乎没有吐清楚。
    “是的,我们让你走,你耳朵聋了吗?”一个警察说。
    “我的朋友,”主教又说,“您在走之先,不妨把您的那对烛台拿去。”
    他走到壁炉边,拿了那两个银烛台,送给冉阿让。那两个妇人没有说一个字、做一个手势或露一点神气去阻扰主教,她们瞧着他行动。
    冉阿让全身发抖。他机械地接了那两个烛台,不知道怎样才好。
    “现在,”主教说,“您可以放心走了。呀!还有一件事,我的朋友,您再来时,不必走园里。您随时都可以由街上的那扇门进出。白天和夜里,它都只上一个活闩。”
    他转过去朝着那些警察:
    “先生们,你们可以回去了。”
    那些警察走了。
    这时冉阿让象是个要昏倒的人。
    主教走到他身边,低声向他说:
    “不要忘记,永远不要忘记您允诺过我,您用这些银子是为了成为一个诚实的人。”
    冉阿让绝对回忆不起他曾允诺过什么话,他呆着不能开口。主教说那些话是一字一字叮嘱的,他又郑重地说:“冉阿让,我的兄弟,您现在已不是恶一方面的人了,您是在善的一面了。我赎的是您的灵魂,我把它从黑暗的思想和自暴自弃的精神里救出来,交还给上帝。”

    冉阿让逃也似的出了城。他在田亩中仓皇乱窜,不问大路小路,遇着就走,也不觉得他老在原处兜圈子。他那样瞎跑了一早晨,没吃东西,也不知道饿。他被一大堆新的感触控制住了。他觉得自己怒不可遏,却又不知道怒为谁发。他说不出他是受了感动还是受了侮辱。有时他觉得心头有一种奇特的柔和滋味,他却和它抗拒,拿了他过去二十年中立志顽抗到底的心情来对抗。这种情形使他感到疲乏。过去使他受苦的那种不公平的处罚早已使他决心为恶,现在他觉得那种决心动摇了,反而感到不安。他问自己:以后将用什么志愿来代替那种决心?有时,他的确认为假使没有这些经过,他仍能和警察相处狱中,他也许还高兴些,他心中也就可以少起一些波动。当时虽然已近岁暮,可是在青树篱中,三三两两,偶然也还有几朵晚开的花,他闻到花香,触起了童年的许多往事。那些往事对他几乎是不堪回首的,他已有那么多年不去想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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