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525)

2025-10-09 评论

    这次凶猛而不严肃的进攻激怒了安灼拉。“这群蠢材!”他说,“他们把自己人打死,还白白浪费了我们的弹药。”
    安灼拉是以暴动里一个真正的将军身分讲了这番话的。起义者和镇压者在力量悬殊的情况下作战,起义者很快就被消耗殆尽,他们只能放有限的几枪,人员的损失也是一种限制。一个弹盒空了,一个人死了,就无法补充了。镇压者却拥有整个军队,人员不成问题,拥有万塞纳兵工厂,也无须计算弹药。镇压者有街垒中人员那么多的联队,有街垒中弹盒那么多的兵工厂,所以这是以百对一的战争,街垒最后一定要被摧毁,除非革命突然爆发,在天平上加上它那天神的火红利剑。如果这种情况发生了,那时一切都会站起来,大街上开始沸腾,民众的棱堡将急剧增多,如雨后春笋一般,巴黎将为此极度震动,一个神妙的东西①出现了,一个八月十日又来到了,一个七月二十九日又来到了;出现了神奇的光辉,张着血盆大口的权威将会退却,还有军队,这只狮子,它将望着镇定自若站在它面前的预言者——法兰西。
    ①神妙的东西。原文为拉丁文quiddivinum

    在防卫街垒的道义感和激烈冲动的混杂心情中是应有尽有的,有勇敢的精神,有青年的朝气,有荣誉的欲望,有激动的热情,有理想,有坚定的信仰,有赌徒的顽强,特别还有断断续续的一线希望。
    在这时断时续期间,突然一个模糊的希望颤动着,在意想不到的时候掠过麻厂街的街垒。
    “你们听,”一直严加戒备的安灼拉突然叫起来,“巴黎似乎醒来了。”
    在六月六日清晨,这些起义者在一两个小时里确实勇气倍增。圣美里持续不断的警钟使一些微弱的希望复活了。梨树街和格拉维利埃街也筑起了街垒。圣与尔丹门前有一个青年,独自用卡宾枪射击一个骑兵连。他毫不隐蔽地在林荫大道上跪下一膝,以肩抵枪,瞄准并击毙了骑兵中队长,然后回转头来说:“又少了一个,他不会再给我们罪受了。”那青年被马刀砍死了。圣德尼街有一个妇女在放下的百叶帘后面射击保安警察。她每打一枪,就可以看到百叶帘在颤动。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在高松纳利街被捕,他的口袋里装满了子弹。好几个岗哨受到了攻打。在贝尔坦-波瓦雷街口,由卡芬雅克-德-巴拉尼将军①带领的装甲联队意外地受到排枪的猛烈射击;在卜朗什-米勃雷街,有人从屋顶向过路的军队扔下破坛烂罐和家用器皿,这是不祥之兆。当有人把这种情况向苏尔特元帅报告时,这位拿破仑的老上尉不禁堕入沉思,他回忆起絮歇②元帅在萨拉戈萨时讲的一句话:“什么时候老奶奶往我们头上用尿壶倒尿,我们就完蛋了。”
    ①巴拉尼是一八四八年残酷镇压巴黎工人六月起义的陆军部长卡芬雅克的叔父。
    ②絮歇(Suchet,1772-1826),法国元帅,在西班牙作战获胜。
    当人们以为暴动已被控制不再蔓延时,又出现了这种普遍的症状,重又燃起的怒火,这些人们称之为巴黎郊区柴堆上飞舞的火花,所有这一切都使军事长官们惶恐不安。他们急于扑灭刚冒头的火灾。在未扑灭之前,推迟了对莫布埃街、麻厂街和圣美里这些街垒的进攻,目的是好集中兵力对付它们,一举全歼。有些纵队被派遣到有骚乱的街上去,肃清大街,进而追索左右的一些小街小巷,有时蹑手蹑脚,小心提防,有时则加快步伐。军队捅破那些放过冷枪的门,同时,骑兵驱散了在林荫大道上集合的人群。这种镇压不免引起骚乱和军民之间的冲突。安灼拉在炮轰和排枪之间所听到的就是这些声音。此外,他看见街那头有人用担架抬走受伤的人,他对古费拉克说:“受伤的不是我们这边的人。”
    希望没有延长多久,微光很快就消逝了。不到半小时,孕育中的暴动破灭了,犹如没有雷声的闪电瞬息即逝一般,起义者感到一块铅质的棺罩,被冷漠的民众盖在他们这些顽强不屈的被遗弃者的身上。
    当时的普遍行动似乎已略具规模,但却流产了。陆军大臣①的注意力和将军们的策略,现在能运用集中到这三四个还屹立着的街垒上来了。
    ①陆军大臣,指苏尔特。
    旭日在地平线上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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