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回那里去了,托马斯。”
“你说什么?”他问道,他的神色渐渐有些阴沉,一只手放在耳朵上,身子向前探过去……她正仰面躺着,后脑勺埋在枕头里,脸上浮现着坚毅的神情,“永远也不回去了,”她说,接着就大声叹了一口气,干咳起来。她咳嗽的很慢,很能表达她的重重的心事。干咳最近已开始成为她的一种神经性的习惯了,自从发生了这件令她痛苦的事情之后。……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冬妮,”他突然开口说,一边站起身来,手掌着实地拍了椅背一下,“你不要再把这件事闹得尽人皆知!……”
她斜睨了他一眼,知道他这时脸色变得苍白,太阳穴上的筋脉也都暴露出来。她必须有所表示了。她也转动了身子,而且为了掩盖自己对托马斯的恐惧,她开始放大喉咙发起脾气来。她挺起身躯,把脚伸到床下边,一脸通红,眉头紧皱,摇着头,挥动着手臂,情绪激动地大喊起来:“闹得尽人皆知吗,托马斯……!?别人作践了我,往我脸上吐唾沫,你还命令我遮遮掩掩吗?这是你作为兄长的责任吗?……不错,我一定要问问你。当然,顾全脸面啊,圆滑周到啊,这都是好事情!
但是这在生活中要有个限度。汤姆,要知道,我也非常了解生活,并不比你差,如果一味地害怕闹事,到了一定程度,那就是懦弱了。真奇怪,这些话居然需要我来告诉你,一个傻东西讲给你听……是的,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很有自知之明。佩尔曼内德从来没有爱过我,因为我老了,我是丑老婆子,也许是这样,而芭贝塔大概要比我漂亮多了。但是,难道他因为这一点就有权利不尊重我的出身,不尊重我所受的教育和我的感情吗?汤姆,你不知道我当时的遭遇。没有看见的人当然什么也不能了解,因为他当时那种令人作呕的样子我实在不能用言语形容。还有,当我拿起我的东西离开屋子,想到起居间沙发上睡觉去的时候,他还不放过我,你也没听到他在我背后,在你亲妹妹后面喊的那句话……是的!多么无耻的一句话……一句话……一句话……!……痛快地告诉你吧,托马斯,就是这句话使我,逼得我连夜打上行李,一清早就叫醒了伊瑞卡离开那个家。我不能和说这种话的人生活下去了,而且,正像我刚才说过的那样,我永远也不能回到这样一个人的身边……不然我真的成了个廉耻丧尽的女人了,一点自尊心,一点气节也没有了!”
“请你把这句该死的话说给我听听,行不行?”
“永远也不能,托马斯!我永远也不让这个字玷污我的嘴唇!我非常清楚,在这个家里我对你,对我自己的职责是什么……”
“这么一说,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可能是吧!而且我希望以后我们也别再谈这件事了……”
“你想怎么办呢?要离婚吗?”
“我要,汤姆。我已经下了决心了。我觉得不管对我自己,对我的孩子,或者对你们大家来说,我只能这么做。”
“喏,真是胡说,”他面无表情地说,用脚跟一转身子,从她身旁走开,好像通盘事就此都已解决了似的。“不是你愿意就可以行得通的,我的孩子,要是认为佩尔曼内德也会欣然同意,这倒是个滑稽的想法……”
“你以为他会因为我的一万七千个泰勒就反对吗?可是格仑利希当初又何尝甘心乐意,还不是我们逼着他作的。我想吉塞克博士能够提供帮助,他是克利斯蒂安的朋友,他会帮助我的……当然了,这次情况有所不同,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那次是丈夫无力瞻养,是的,你可以看出来,对于这些事我已经很内行了,可是你还把我看待成一个第一次闹离婚的人!……但我不在乎,汤姆。也许真应了你的话,这事办起来很棘手,不能成功,这也不是不可能。然而结果还是一样,我说什么也要离婚。如果那样,就让他拿着那点钱吧……在生活里有的是比金钱更崇高的东西!不管怎样,他是休想再见我的面了。”
她又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她已经下了床,在一张安乐椅上坐下来。她用一只胳膊肘倚着扶手,下巴深深埋在手里,下嘴唇差不多是握在四个弯曲的手指里。她就这样上身向一边侧着,一双兴奋、红肿的眼睛怔怔地望着窗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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