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登勃洛克一家(151)

2025-10-09 评论

    “你这蠢驴!”
    “不要这么说,托马斯。她是个不幸的女人,我应该对她好一点,对……为什么孩子就不能是我的呢?至于说到阿林娜,她一点也不下贱,你不能用这类话骂她。她决不是那种随便哪个男人都跟的女人,因为我的关系,她跟非常富有的霍尔姆参议分手了。她对我就是这样有情义……不,托马斯,你一点也不了解她是怎样一个绝妙的人儿!她是健康的……这样健康……!”克利斯蒂安又重复了一遍,一边说一边拳着手指,手背向外地遮在面孔上,正像他过去一说到“That′sMaria”
    和伦敦的伤风败俗的事情所作的手势一样。“你应该在她笑的时候看一看她的牙齿!我从没见过牙齿有这么美过,在瓦尔帕瑞索找不出来,在伦敦也找不出来……我永远也忘不了我和她初次相逢的那个夜晚……那是在乌利希饭店吃牡蛎的餐室……那时候她还是跟霍尔姆参议在一起,但是她一听见我对她说的温柔话语……以后,当我得到她的时候……嘎,托马斯!那种感觉可跟你作了一笔好生意的感觉完全不同……你不喜欢听这些事,我已经从你脸上的表情看出来了,反正这件事也到了尾声了。我就要跟她分手了,但不得不和她保持某种关系,你知道,那是孩子的原因……你知道,我要在汉堡把一切欠债还清,然后把生意结束。我现在维持不下去了。我已经跟母亲谈过,她愿意把余下的五千泰勒也先给我,这样我就可以把事情料理清楚。我想你也会同意我这样作,因为听别人简单说一句:克利斯蒂安·布登勃洛克清理了债务出国去了,总比听人说别的话好得多……总比听什么布登勃洛克家族的一位成员破产了这样的话好得多,我想你的看法也是这样的。我打算再回到伦敦去,托马斯,在伦敦找个位置。我这人不能承担独立工作,这一点我看得越来越清楚。不适于负这么大的责任……当一名职员,晚上就可以逍遥自在地回家去……再说我也喜欢伦敦的生活……你看我的想法怎么样?”
    在整个这场剖白中,参议一直脊背对着他兄弟,双手插在裤袋里,一只脚在地上划图形。
    “好,你就去伦敦吧,”他只简单地回答了一句,就再也不理他的兄弟了,独自走回起居间。
    他甚至没有回过头来望一眼。
    但是克利斯蒂安却跟在他身后。他向一个人坐在那边看书的盖尔达走去,向她伸出手。
    “晚安,盖尔达。啊,盖尔达,我不久就要到伦敦去了。我们左右不了自己的命运,真是奇怪。现在又要走进那渺茫不可知里,走进这样一个大城市,那里,走不了三步路就会遇到一桩冒险的事,那里人们遇到的新鲜事可多着呢。真是奇怪……这种感觉你有过吗?这里,就在胃附近……真奇怪……”

    杰姆斯·摩仑多尔夫,这座城市里年纪最大的参议兼商人,死得非常离奇,也非常可怕。这位害糖尿病的老头儿晚年已经完全失掉摄护自己的能力,他酷嗜点心和蛋糕,而且一点也不知道节制。也给摩仑多尔夫家作顾问医生的格拉包夫医生虽然竭尽一切力量提出抗议,而真心爱戴他的家人也曾竭力劝说他改改口味,可是这位老议员作出了什么事呢?虽然神经上已经成了半残废,他居然在一条陋巷里,在小格罗波街,安琪儿斯维克街,否则就是在莫格维什巷租到一间屋子,安置了一处真正的洞窟,每天偷偷摸摸地溜进去狂吃蛋糕……人们也就是在这里发现了这位灵魂已经出壳的老人,手里还握着一块吃了一半的甜点心。另外在衣服上和一张破烂的小桌上也满是点心渣子。没等慢性病把他的身体搞垮,中风便猝然夺去了他的生命。
    这种丑态是和老人的身份不符的!这一家人尽力隐瞒着不使外人知道,然而事情还是很快地在城里传播开,成为了街谈巷议的话题。不论是交易所,是俱乐部,是“和谐”餐馆,是商号的办公室,是市民议会,还是在谁家举办的舞会、宴会和晚会,到处都谈论着这件事,因为这件事发生在二月……一八六二年二月,现在正是人们无事可做的季节。甚至在布登勃洛克家的“耶路撒冷晚会”上,当丽亚·盖尔哈特的朗诵稍一住声,老参议夫人的女友们也小声地谈起摩仑多尔夫议员暴死的事。甚至当主日学校的小女孩儿充满敬畏地走在布登勃洛克家的大门道,也在嘀嘀咕咕地说这件事。讲到铸钟街的施笃特先生跟他那位和上流社会有来往的老婆,对这件事更是百说不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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