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没错,从某一方面看,他们的价值相等,”冬妮的话使他很高兴,他就回答说。“讲到某些食物的营养价值……”
这样,这位年轻的施瓦尔茨考甫就一边抽着烟斗一边滔滔地讲起来,冬妮则一边吃着早饭,一边听着。以后他们又开始谈起塞色密·卫希布洛特,谈起冬妮在寄宿学校的一段生活和她的几位密友,谈到现在又回到阿姆斯特丹的盖尔达·阿尔诺德逊,还谈到阿姆嘉德·封·席令,遇到好天气,站在海边上就可以望着她家的白房子……过了一会,冬妮吃完了早饭,擦嘴的时候,她又指着报纸问:“这上面有什么令人吃惊的新闻吗?”
小施瓦尔茨考甫大笑了起来,带着讽嘲和惋惜的神情摇摇头:
“唉,没有什么……这上面能登什么新闻呢?……您知道,这种镇上的小报是最贫乏透顶的东西。”
“噢?……可是爸爸妈妈总是离不开它。”
“没错!”他的脸又红了。“您看,我这不是也在读它吗?因为除了它就没有其它的可读了。
可是只看到些什么某某大商人要举行银婚庆祝仪式了,这实在不能引起人的兴趣……这说的是实话!您笑了……如果您有机会应当读读别的报纸,譬如说《哥尼斯堡哈同新闻》啦……或者《莱茵报》啦……您能发现些与众不同的东西!普鲁士国王不管说什么话……”
“他说什么了?”
“他说……不,在女士面前这话我不能说……”他的脸又红起来。“他对这些报刊说了些特别难听的话。”他的脸上浮起一层冷嘲的笑容,弄得冬妮有片刻很不舒服。“这种报刊跟政府,跟贵族,跟传教师和地主有点过不去。您明白这些吗?……他们很机灵,知道如何牵着新闻检查官的鼻子转……”
“是吗?您是什么意见,您看不起贵族吗?”
“是说我吗?”他很困窘地反问说……冬妮站起身来。
“喏,这问题咱们以后再谈吧。现在就去海滨成不成啊?您看,天差不多整个儿是蓝的。今天天气非常好。我非常想跳进海水里去。您肯陪着我到海边去吗?……”
她撑开阳伞,戴上她的大草帽,因为这一天虽然有些许海风,天气却很热。小施瓦尔茨考甫则戴着呢帽,手里拿着一本书,走在她的身边,不时地从一旁打量着她。他们沿着海滨走着,穿过海滨公园。公园里的蔷薇花坛和石子路静静地在阳光下曝晒,一丝遮挡也没有。在海滨旅馆、咖啡店和被一道长廊联起来的两座瑞士房屋的对面,音乐堂无声无息地掩映在枞树林里。这时大约是十一点半钟光景,避暑的旅客大都还滞留在海滨。
这两个人穿过安着游椅和秋千的儿童游戏场,紧傍着温水浴室走过去,不紧不慢地踱到罗喜登旷场。太阳像一个火团似的烤着草地,青蝇在草地上飞来飞去,发出嗡嗡的声音。从海水那边传来一阵阵的轰轰的声音,显得又单调又沉闷。遥远的地方不时翻卷着白色的浪花。
“您拿的是一本什么样的书啊?”冬妮问道。
年轻人用两手拿着书,飞快地从后往前翻了一遍。
“这种书的内容不适合您读,布登勃洛克小姐!除了血管啊,内脏啊,疾病啊,剩下什么都没有……您看,这里正讲到肺水肿,就是德国人称作积水症的那种病。肺叶上全是积水,这种病是由肺炎引起的,非常危险。严重的时候,病人无法呼吸,会活活地憋死。这些事书本上都只是无动于衷地描写一些客观现象……”
“啊,真可怕!……可是要是一个人想作医生的话……等以后格拉包夫医生退休了,我会设法使您当上我们的家庭医生的,您看着吧!”
“哈!……您念的是什么呢,要是允许我问的话,布登勃洛克小姐?”
“霍夫曼您知道吗?”冬妮问道。
“原来您是在读有关那个乐队指挥和金罐的故事呀!”不错,写得很生动……,这种书对太太小姐最为适宜。现代的男子一定得念另外一种东西。”
“现在我想问您一件事,”又走了几步以后,冬妮下决心说。“那就是,您的名字究竟怎么称呼?我一次也没听清楚……弄得我非常烦躁!我独自瞎猜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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