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自己的将来不抱有任何幻想。她将来只有靠她有财势的叔父从救济名门出身的贫女的慈善机关里弄出一笔钱,靠吃利息过活而已。
有两封寄自远方的信正摆在参议夫人的面前。冬妮的是报告小伊瑞卡平安健壮的信,克利斯蒂安则热心地报告他在伦敦的生活和活动,而对于他在李查德逊先生那里工作的事则是一语代过……参议夫人年纪虽然才将近四旬半,却遇到和每一个金发白肤的女人同样的命运,早衰得很厉害。虽然用尽一切化妆品,但也掩盖不住原本非常细嫩的皮肤上近年出现的皱纹,而且若不是从巴黎弄来一张染色的药方(真要感谢老天爷!),如果不是这张处方发挥作用,她的头发也会毫不容情的灰白起来。参议夫人打定主意不使自己成为一个白发蓬蓬的老人。她决定如果什么时候这张处方失去作用,她就要戴上一副和她年轻时一样颜色的假发……在她那梳得仍然非常讲究的头发顶上缀着一条白绦子边的丝带,那是老年人要开始戴女帽的一个暗示。她身上穿的丝袍子肥大宽松,钟形的袖口滚着柔软的纱边。像往常一样,她的手腕上戴着一副金手镯,不时发出轻脆的敲击声。……此时墙壁上的挂钟发出三下沉闷的钟声。
忽然间从街上传来叫嚣呼喊声,仿佛人们正在狂呼乱叫,吹口哨,脚步杂沓,喧哗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妈妈,这是什么呀?”克拉拉看着窗外的一个小反光镜问道,“他们因为什么事这么高兴?”
“天哪!”参议夫人喊道,她把信一扔,慌慌张张地跳起来跪到窗户前边。“我的上帝,他们真的开始革命了……这就是那些人……”
其实这恐怖的气氛已经整整一天笼罩在这座城市上了。早晨布来登街本狄恩布店的玻璃窗被人扔石头打得粉碎,只有上帝知道,本狄恩先生的玻璃窗跟崇高的政治能有什么关系。
“安东!”参议夫人声音颤抖着向饭厅喊过去,安东正在那里摆弄银器……“安东,你下来!
把所有门窗都关上!他们就要来了……”
“好吧,参议夫人!”安东说。“我想我这身打扮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我是个给主人干活的……要是他们看见我的号衣……”
“他们都是些暴徒,”克罗蒂尔达拉长了声音凄凄惨惨地说,一直没有停歇手里的活计。正在这个时候参议穿过圆柱大厅走进玻璃门来,一副出门的打扮。
“你要出去吗,让?”参议的妻子惊惶地问道。
“亲爱的,我一定要去开代表会……”
“但是你没见那些人……”
“唉,贝西,没有那么严重……我们的生命应该掌握在上帝的手里。他们已经走过咱们的房子了。我从后门出去……”
“让,如果你爱我的话……你要去冒生命的危险吗?你想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担惊受怕吗?唉,我害怕,我真是害怕。”
“亲爱的,我求求你,你不要这么过于惊慌吧!他们只不过要找一块空地,发泄心中的不满……也许国家再损失几块玻璃;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要到哪儿去,让?”
“去开代表会……我现在去就已经晚了,买卖的事把我耽搁住了。要是不去代表会,就会被人认为是胆小怕事。你想你的父亲会不去吗?他虽然年纪那么大了……”
“好吧,可是你千万要小心,如果你一定要去的话,我求求你,千万大意不得!照看着我父亲一点儿!要是他遇见什么事……”
“你放心吧,亲爱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参议的妻子从后面向他喊……“啊,四五点钟吧……不一定。要讨论的事很严重,我说不准时刻……”
“唉,我害怕,我真是害怕!”参议的妻子嘴里唠叨着,一面心神不定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参议先生飞快地穿过自己房屋的这块广大地基。当他正在面包房巷里行进的时候,他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他看见那是经纪人高什,裹在一件长大的袍子里,酷似一位画中人物。经纪人先生也正匆匆忙忙的向会场赶去。看见参议,他用一只瘦长的手把耶稣教徒的帽子往上一掀,用另外一只手作了个表示恭顺的漂亮姿势,一面压低了嗓子嗄嗄地说:“您好,参议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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