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与罚(68)

2025-10-09 评论

    “那怎么行,难道能这样丢下他不管吗?”
    “走吧!”佐西莫夫坚持地又说了一遍,说罢就走了出去。
    拉祖米欣想了想,就跑出去追他了。
    “如果我们不听他的话,那可能更糟,”佐西莫夫已经到了楼梯上,说。“不能激怒他……”
    “他怎么了?”
    “如果有什么有利的因素推动他一下就好了!刚才他精神还好……你听我说,他有什么心事!一件总也放不下、让他十分苦恼的心事……这一点我非常担心;准是这么回事!”
    “也许就是这位叫彼得-彼特罗维奇的先生吧!从谈话中可以听出,他要和他妹妹结婚,罗佳生病以前接到过一封信,信里提到了这件事……”
    “是啊;见鬼,他偏偏现在来了;也许会把事情完全弄糟了。你发觉没有,他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对什么都避而不答,只除了一件事,这件事总是会使他失去自制:就是这件凶杀案……”
    “对,对!”拉祖米欣附和说,“我不但发觉,而且非常注意!他很关心,也很害怕。这是因为,就在他生病的那天有人吓唬过他,在警察局长的办公室里;他昏过去了。”
    “今天晚上你把这件事跟我详细谈谈,以后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他让我很感兴趣,很感兴趣!半小时后我再去看他……
    不过发炎是不会的……”
    “谢谢你!这段时间里,我在帕申卡那儿等着,通过娜斯塔西娅照料他……”
    只剩下拉斯科利尼科夫一个人了,他急不可耐、满腹忧虑地看看娜斯塔西娅;但她还拖延着不走。
    “现在要喝茶吗?”她问。
    “以后再喝!我想睡觉!别管我……”
    他痉挛地转身面对墙壁;娜斯塔西娅走了出去——

    但是她刚一出去,他立刻就起来了,用门钩扣上房门,解开拉祖米欣不久前拿来、又重新包起来的那包衣服,动手穿了起来。怪事:似乎他突然变得十分镇静了;既不像不久前那样精神错乱,胡言乱语,也不像最近这段时间那样失魂落魄,惊恐万分。这是一种奇怪的、突然到来的镇静的最初瞬间。他的动作毫无差错,目的明确,表现出他有某种坚定的意图。“今天,就在今天!……”他喃喃地自言自语。不过他明白,他还很虚弱,但极度的精神紧张,使他变得镇静和下定决心的精神紧张,给了他力量和自信;不过他希望不至于跌倒在街上。他全身都换上了新衣服,看了看放在桌子上的钱,想了想,把钱都装进了衣袋。一共是二十五卢布。他又拿了那几个五戈比的铜币,那是拉祖米欣拿去买衣服的十个卢布找回的零钱。然后他轻轻取下门钩,从屋里出来,走下楼梯,朝大敞着的厨房门里面张了一眼:娜斯塔西娅背对着他站着,弯下腰,正在吹女房东的茶炊。她什么也没听到。而且谁能想到他会出去呢?不一会儿,他已经到了街上。
    已经八点钟了,红日西沉。仍然那么闷热;然而他还是贪婪地吸了一口这恶臭难闻、尘土飞扬、被城市污染了的空气。他的头微微眩晕起来;他那双发红的眼睛里和白中透黄,十分消瘦的脸上,却显示出某种奇怪的旺盛精力。他不知道,也没想过要到哪里去;他只知道一点:“这一切必须在今天结束,一下子结束它,立刻;否则他决不回家,因为他不愿这样活下去。”怎么结束?用什么办法结束?他一点儿也不知道,也不愿去想它。他驱除了这个想法,这个想法在折磨他。他只是感觉到,而且知道,必须让一切都发生变化,不是这样变,就是那样变,“不管怎么变都行”,他怀着绝望的、执拗的自信和决心反复说。
    由于以前养成的习惯,他顺着从前散步时通常走的那条路径直往干草广场走去。还不到干草广场,在一家小铺门前,马路上站着一个身背手摇风琴的黑发年轻流浪乐师,正在摇着一首十分动人的抒情歌曲。他是为站在他前面人行道上的一个姑娘伴奏,她约摸有十四、五岁,打扮得像一位小姐,穿一条钟式裙,肩上披着披肩,戴着手套,头上戴一顶插着火红色羽毛的草帽;这些东西都破旧了。她用街头卖唱的声音演唱那首抒情歌曲,声音发抖,然而相当悦耳和富有感染力,期待着小铺子里会有人丢给她两个戈比。拉斯科利尼科夫停下来,站在两三个听众身边,听了一会儿,掏出一枚五戈比的铜币,放到姑娘的手里。她正唱到最动人的高音上,突然停住不唱了,歌声猝然中断,她用尖锐的声音向摇琴的乐师喊了一声“够了!”于是两人慢慢往前、往另一家小铺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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