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马佐夫兄弟(16)

2025-10-09 评论

    注:①拉丁文:圣母七苦像——
    一开始他不喜欢长老。事实上,长老的脸上也的确有一种不只使米乌索夫,同样也会使别的许多人都不大喜欢的东西。他身材不高,呵腰屈背,两条细腿,只有六十五岁,但是因为闹病,显得苍老得多,至少要老十岁。他的干瘦脸上布满了细皱纹,眼旁尤其多。眼睛不大,眼珠浅色,敏捷,炯炯有神,好象两个发亮的光点。只两鬓上还有几根白发,一撮稀疏的小胡须,作楔子形,时常发出冷笑的嘴唇细薄得象两条线。鼻子并不长,却尖得象鸟鼻一般。
    “从一切表征看来,这是一个恶狠的、褊狭而傲慢的灵魂,”米乌索夫在脑海里闪过了这个念头。总之,他感到心情很不痛快。
    时钟报时声帮助打开了话头。一个廉价的锤摆小挂钟迅速地敲了整整十二下。
    “正是我们说定的时间,”费多尔-巴夫洛维奇大声说,“我的儿子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却还没有来。我替他道歉,神圣的长老!(阿辽沙听了这声“神圣的长老”,浑身哆嗦了一下。)我自己永远守时间,一分也不差,懂得守时刻是国王的礼貌。……”
    “不过,您总还不是国王。”米乌索夫按捺不住,立刻插了一句。
    “对,是那样,我并不是国王。您瞧,彼得-阿历山德罗维奇,连我自己也知道,一点也不错!我说话总不对劲!尊师!”他突然慷慨激昂地喊了起来。“您看到在您面前的是一个真正的小丑!我自己就这样介绍。唉,这是老习惯了!有时候我猛孤丁地撒个什么谎,那是有用意的,是想博人们一笑,讨人喜欢。应该做一个讨人喜欢的人,对不对?七八年以前,我为点小事,到一个小城里去,在那里结识了几个商人。我们去见警察局长,因为想求他一点事情,请他跟我们一起吃饭。警察局长出来了,这是个又高又胖,浅黄头发,脸色阴郁的人,在这类事情上最危险的家伙,好犯肝气,肝气很盛。我一直走到他面前,您知道,带着外场人那种满不在乎的神气说:‘警察局长先生,请您做我们的纳普拉甫尼克①好不好?’他说:‘什么纳普拉甫尼克?’我一下子就看出事情坏了,他一本正经地板着脸站在那儿。我说:‘我是想开一个玩笑,逗大家一乐,因为纳普拉甫尼克先生是我们俄国著名的乐队指挥,我们为了把我们的生意搞好,也必须有一位乐队指挥。……’我对他这样解释,而且比喻得很有道理,对不对?他说:‘对不起,我是警察局长,我不允许人家拿我的职位编双关的俏皮话。’当时扭身就走出去了。我忙跟在他后面喊:‘对,对,您是伊斯普拉甫尼克,而不是纳普拉甫尼克。’他说:‘不,既然叫我纳普拉甫尼克,那我就算是纳普拉甫尼克吧。’您瞧,我们的那桩生意就这样弄糟了!我老是这样,永远这样。我这种殷勤好意老会坑害自己!有一次,许多年以前,我对一个有势力的人说:‘您的夫人是一位怕人碰的女人’,意思是说,她很贞节,所谓品行端正,但是他听了突然对我说:‘那么您碰过她么?’我忍不住,心血来潮地忽然想献献殷勤,我说:‘是的,碰过。’他当时就使劲‘碰’了我几下。……不过,这事情已经发生了很久,所以讲出来我也不怕害臊;我老是会这样自己害自己!”——
    注:①警察局长俄语读如伊斯普拉甫尼克,与“纳普拉甫尼克”音相近——
    “您现在就正在这样。”米乌索夫厌恶之极地低声说。
    长老默默地观察着这两个人。
    “是啊!您瞧,我连这个也知道,彼得-阿历山德罗维奇;瞧,我甚至刚一开口就预感到自己要这样做;您知道,我甚至还预感到您会首先对我这样说。尊师,一当我看出我的玩笑没有开灵,我的下牙床旁的两颊就会觉得发干,差不多好象要抽筋似的;这情形我从青年时就有,那时我在贵族人家当食客,吃闲饭混日子。尊师,我是一个地道的小丑,从出生那一天起就是的,就好象害疯癫病的人一样。我不否认,我身上也许附着不洁的魔鬼,但只是不大的角色,稍微重要些的角色就会找别的寄居所,不过决不是您,彼得-阿历山德罗维奇,您也是个不值价的住所。但是我有信仰,我信仰上帝。我最近才有了点疑惑,可是现在我坐在这里,等待伟大的训导。尊师,我就象哲学家狄德罗一样。圣父,您知道不知道哲学家狄德罗在叶卡捷林娜时代晋见总主教普拉东的情形?他一进去,开门见山就说:‘没有上帝。’伟大的主教举起一只手指来回答:‘连最地道的疯子的心里也有上帝!’狄德罗马上跪下来,喊道:‘我信仰了,愿意接受洗礼。’当时他就受了洗。公爵夫人达什科娃做了教母,波将金做了教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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