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马佐夫兄弟(207)

2025-10-09 评论

    “那就请让我们把这一点记录下来。”检察官说。
    “请吧,您就记录说,我就是不能说,就是不能说。诸位,请你们写下来吧,我甚至认为说出来是不名誉的。你们真肯费工夫来记这些事情呀!”
    “先生,容我警告您,假如您还不知道,我再提醒您一下,”检察官用极严肃的特别强调的口气说,“您完全有权利不回答现在对您所提出的问题,相反地,如果您出于某种原因拒绝作答的话,我们也没有任何权利强迫您回答。这完全根据您自己的想法来决定。但是在逢到发生和现在相类似的情况时,我们有义务对您明白和详细地说明您在拒绝作某一种供词时,将给自己带来多么大的害处。现在请您继续说下去。”
    “诸位,我并不生气,……我……”米卡嗫嚅地说,被这几句话的强调口气弄得有点心慌了。“你们知道,诸位,我当时去找的那个萨姆索诺夫……”
    我们自然用不着把他所讲的那些读者已经知道的事再详细复述一遍。供述人急于想讲得十分仔细,同时又想越快讲完越好。但是因为一面供述,一面要记录下来,所以不得不时常打断他。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不满意这办法,但还是服从了,虽然生气,却暂时还保持着好脾气。固然他有时嚷着:“诸位,这连上帝也会发疯的,”或是:“诸位,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这完全是无缘无故招我生气?”但是嘴里尽管这样嚷,却暂时仍没有改变他那友好热烈的心情。因此,他供述了萨姆索诺夫前天怎样“愚弄”他(现在他已经完全意识到他受了愚弄)。关于把表卖了六个卢布作路费的事,是检察官和预审推事完全不知道的,这立刻引起了他们特别的注意,却使米卡感到无比地生气,因为他们竟认为必须把这一点详细记录下来,作为一项附带的旁证,证明他头天晚上就几乎一个钱也没有了。米卡渐渐变得阴郁了。接着,在描述了他去找“猎狗”的那次旅行,和在烟熏的农舍里度过的那一夜之后,又一直说到了他怎样回城,说到这里,他并没有特别经别人请求,就详细说其他为格鲁申卡吃醋的苦恼感情来。大家沉静而全神贯注地听他说着,特别注意地弄清了这样一件事,那就是他在费多尔-巴夫洛维奇宅后,玛丽亚-孔德拉奇耶芙娜家里,早就设置了一个监视格鲁申卡的嘹望哨,还有斯麦尔佳科夫替他传消息;这事他们非常注意,并且记录了下来。他热烈而且全面地讲到他的醋意;虽然他把自己极隐秘的情感暴露出来“被大家耻笑”,内心里不免感到羞惭,但是为了做到真实不欺,显然在尽量克制这种羞惭。预审推事,特别是检察官在他供述时一直紧盯着他的目光中那种冷淡的严肃态度,最后弄得他心里很不舒服:“这个小孩子尼古拉-帕尔费诺维奇,我和他几天以前还谈论关于女人的傻话,还有那个痨病鬼检察官,都不值得我对他们讲这些事,”他的脑子里忧郁地这样想,“真可耻!”“忍着吧!驯顺下去,沉默下去吧!”他用这样一句诗作为结束,不再想下去。但他仍旧再次振作精神,以便继续讲下去。当他改换话题开始讲霍赫拉柯娃的事的时候,甚至重又愉快起来,甚至想特别讲讲新近有关于这位太太的一件与本案无关的小趣闻,但是预审推事止住了他,客气地请他转到“比较重要的话题”上去。最后,在描述了他大失所望的心情,讲到他从霍赫拉柯娃家中出来,甚至想“就是杀个什么人也要弄到三千卢布”的时候,人家又把他止住,记录了他“想杀人”的话。米卡一声不吭地听任他们记录。后来他讲到他忽然知道格鲁申卡骗他,他送她到萨姆索诺夫家去,她虽然亲口说她在老人家中要坐到半夜,却立刻离开了那里,说到这儿他忽然迸出一句:“诸位,我当时没有杀死那个费尼娅,只是因为我没有工夫。”这句话也仔仔细细记录了下来。米卡阴郁地接着说下去,刚开始讲他怎样跑进父亲的花园,预审推事忽然止住他,打开放在沙发上面他身旁的大公事皮包,从里面掏出铜杵来。
    “您认识这个东西么?”他给米卡看。
    “啊,是的!”他阴郁地苦笑了一下。“怎么不认识呢?让我看一看……见鬼,不用了!”
    “您忘了提到它了。”预审推事说。
    “见鬼!我不应该瞒你们,想不提它是不成的,——您大概在这样想吧?其实只不过是偶尔忘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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