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以为这样吗?这是您深信不疑的看法么?”柯里亚凝视着他说。“您知道,您说出了一个十分有意思的看法;我要回家去,把这个问题好好琢磨一下。说实话,我早就估计到我能从您这里学到一点什么。我是来跟您学习的,卡拉马佐夫。”柯里亚用诚挚而热情洋溢的口气最后说。
“我也跟您学习。”阿辽沙微笑着说,紧紧地握握他的手。柯里亚很满意阿辽沙。使他惊奇的是阿辽沙完全平等待他,和他说话象和“真正的大人”说话一样。
“我现在要给您表演一出戏,卡拉马佐夫,也是一场舞台表演,”他神经质地笑着说,“我是为这件事来的。”
“先到左边房东那里去,你的同学们都把大衣放在那里,因为屋里又挤,又热。”
“哦,我只呆一会儿,我可以穿着大衣进去坐一下。叫彼列兹汪先留在过道里装死不许动:‘嘘,彼列兹汪,你躺下,死过去!’——你瞧,它就装着死过去了。我先走进去,观察一下情况,然后,到了必要的时候,就打个口哨:‘嘘,彼列兹汪’——您瞧,他会立刻象疯子似的飞跑进来。只有一件,斯穆罗夫可不要忘记到时候开开门。让我来布置一下,您就可以看到一出好戏啦。……”
在住着我们所知道的退伍上尉斯涅吉辽夫一家的那间我们已经熟悉的屋子里,这时因为人很多,又闷又挤。有几个男孩子坐在伊留莎床边,他们虽然也都象斯穆罗夫一样,会极口否认是阿辽沙把他们领来和伊留莎言归于好的,但是事实却确是这样。他对于这件事情的全部艺术就在于他把他们一个个陆续领来和伊留莎和解,毫不渲染那套“牛犊般的温情”,却似乎完全不是有意这样做,而是出于偶然的。这大大地缓和了伊留莎的悲哀。他看见所有这些以前都是他的死对头的男孩们,对他显示那样近乎温柔的友谊和同情,很为感动。只有克拉索特金一人没有来。这象一块大石头似的压在他的心上。在伊留莎的痛心的回忆里,如果说有什么最痛心的事,那就是和他原来唯一的知己和保护人克拉索特金闹翻,竟用刀子刺了他这件事。首先来和伊留莎和解的聪明的男孩斯穆罗夫也是这样想的。但当他婉转地告诉克拉索特金,说阿辽沙“有一件事”想要来找他的时候,克拉索特金立刻打断并且堵住了他的口,叫他马上去转告“卡拉马佐夫”,说他自己知道应该怎么办,不想听任何人的劝告,如果想去见病人,那么自己知道在什么时候前去,因为他“自有打算”。这还是这个星期日以前两星期的事。因此阿辽沙没有按原来的想法自动前去。但他一方面虽在等候,一方面仍旧曾两次打发斯穆罗夫到克拉索特金那里去。可是克拉索特金两次都以极不耐烦的、断然的拒绝作答,叫斯穆罗夫向阿辽沙转达,如果阿辽沙自己前来,那他决定永远不去见伊留莎,请他不要再来麻烦了。甚至直到最后一天,斯穆罗夫也不知道柯里亚决定要在今天早晨到伊留莎家去,只在头一天晚上,柯里亚和斯穆罗夫作别的时候,才突如其来地断然告诉他,让他明天早晨在家里等他,因为他要同他一起去斯涅吉辽夫家,但是不许他把这消息通知任何人,因为他想出人不意地前去。斯穆罗夫听从了他的话。至于斯穆罗夫所以产生克拉索特金会把失踪的茹奇卡带来的幻想,那是根据克拉索特金无意中说出的一句话,他说:“他们全是笨驴,既然那只狗还活着,怎么会找不到它。”但当斯穆罗夫找个机会畏怯地暗示了一下自己关于狗的猜想时,他突然大发脾气地说:“我自己有我的彼列兹汪,还要到全城去找别人家的狗,难道疯了么?而且一只狗吃了大头针,还能幻想它活在世上么?那是牛犊的温情,没有别的!”
伊留莎那时已有两星期没有下过他在屋角上神像旁的那张小床了。就从他和阿辽沙相遇,咬了他的手指头以后,他就没有去上过课。他从那天起就得了病,不过头一个月里还能偶然起床,在屋里和过道上稍稍走几步。后来就完全没有力气了,没有父亲的帮助竟不能动一动。父亲为他胆战心惊,甚至滴酒不喝了,生怕他的孩子会死了,担忧得几乎发狂。他时常,尤其在搀扶着孩子在屋里走几步重又把他放在床上以后,会忽然跑到过道上的暗角落里,头顶着墙,呜咽出声,浑身战栗地痛哭起来,尽力压低声音,不让伊留莎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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