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马佐夫兄弟(253)

2025-10-09 评论

    “小姐,难道他宿在这里么?”
    “是的,给他在长沙发上铺上被褥。”格鲁申卡回答说。
    格鲁申卡详细盘问他,才知道他现在果真完全没有栖身之处,“我的恩人卡尔干诺夫先生赏了我五个卢布,干脆对我说,以后不再收留我了。”“好吧,上帝保佑你,那你就留在这里吧。”格鲁申卡烦恼地决定,用怜悯的神色朝他微笑了一下。她这一笑一直透进了老人的心。他的嘴唇哆嗦着,感激得哭了起来。从此以后这个流浪的食客就留在她家里。甚至在她闹病时,他也没有离开。费尼娅和她的母亲,格鲁申卡的厨妇,并没有驱逐他,继续给他东西吃,替他在长沙发上铺床。以后格鲁申卡竟跟他混熟了。她病刚好,甚至没有等到复原就去看米卡,从他那里回家以后,为了排遣愁闷,常坐下来和“马克西穆什卡”谈谈各种空话,免得去想自己的伤心事。原来这小老头儿有时倒也很善于讲点什么,所以到后来他甚至成了她一个必不可少的人了。除阿辽沙以外,格鲁申卡几乎任何人也不接待,而阿辽沙也不每天来,来了以后又永远不久坐。她的老商人这时病已很重,象城里人们议论的那样,“要归天了”。后来果然在审判米卡的案子后不过一星期就死了。死前三星期,他感到自己死期已近,把自己的儿子、媳妇和孙儿们唤上楼来,吩咐他们不要再离开他。从那个时候起,他严嘱仆人们不许放格鲁申卡进来,如果上门来,就对她说:“他盼您长命百岁,快快活活,把他忘掉了吧。”但是格鲁申卡还是几乎每天打发人去问他的健康。
    “可盼来了!”她把牌一扔叫了一声,高兴地招呼着阿辽沙,“马克西穆什卡尽吓唬我,说你也许不会来。我真需要你!你坐到桌子跟前来吧;要什么,要咖啡吗?”
    “也好,”阿辽沙在桌旁坐下说,“饿极了。”
    “真是的;费尼娅,费尼娅,拿咖啡来!”格鲁申卡喊着,“咖啡早已煮好,等候着你呢。把烤馅饼也拿来,要热的。你听着,阿辽沙,为了馅饼今天又闹得天翻地覆。我给他送到监狱里去,你信不信,他竟扔还给我,怎么也不肯吃。还把一个馅饼扔到地板上,踩得稀烂。我说:‘我把它留在看守那里,要是你到晚上还不吃,那么你的心也就太狠了!’我就这样走了。你信不信,我们又拌嘴了。一见面就拌嘴。”
    格鲁申卡很激动地把这一大堆话一古脑儿全说了出来。马克西莫夫立刻胆怯地陪笑,垂下了眼皮。
    “这一次为什么事拌嘴呢?”阿辽沙问。
    “我完全料不到!你想一想,他竟为了‘以前那位’吃醋,意思是说:‘你为什么要养活他?你又开始供养起他来啦?’他老在吃醋,整天老为我吃醋!连睡觉吃饭的时候也在吃醋。上星期有一次甚至还为了库兹马吃醋。”
    “他不是知道‘以前那位’的事情么?”
    “可不是么。他从一开始直到今天一直都是知道的,可今天一觉醒来,忽然就骂起来了。他讲的那些话,说出来都让人害臊。傻瓜!我出来的时候,拉基金到他那里去了。说不定正是拉基金在那儿挑嗾呢?你以为怎么样?”她似乎心不在焉地随口说。
    “那说明他爱你,十分爱你。现在又正是特别烦恼的时候。”
    “明天要开审,还能不烦恼么?我去就是为跟他说说关于明天的事情,因为,阿辽沙,明天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我联想着都觉得害怕。你刚才说他烦恼,可不知道我有多烦恼哩!但他却净讲波兰人的事情!真是傻瓜!也许他只对马克西穆什卡才不会吃醋。”
    “可我太太也净为了我吃醋哩。”马克西莫夫插了这么一句。
    “哦,为了你!”格鲁申卡不大乐意地笑了起来,“为了你,和谁吃醋呢?”
    “和娘姨们。”
    “哎,住口吧,马克西穆什卡,我现在没有心思说笑话,我正满腔怒火哩。你不要紧盯着馅饼,我不能给你吃,这对你是有害的。烧酒也不能给你喝。我还要来看护他;仿佛我家开了养老院,真的。”她说着笑了。
    “我是不配享受您的恩惠的,我是个卑贱的人,”马克西莫夫仿佛要哭出来似的说,“您不如把您的恩惠施给比我有用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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