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同我谈一谈么?”伊凡-费多罗维奇问,“我不会让你感到疲乏的。”
“当然可以。”斯麦尔佳科夫用微弱的声音说。“您早就来了么?”他又宽容地补充了一句,就象是在鼓励感到有点不好意思的来客似的。
“今天才到,……来对付你们这里这堆乱七八糟的事。”
斯麦尔佳科夫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你不是料到了么?”伊凡-费多罗维奇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斯麦尔佳科夫庄严地沉默了一会。
“怎么没料到呢?早就明摆着的了。但是谁能想到竟会闹成这样呢?”
“闹成这样?你别吞吞吐吐地!你不是预言过,你一爬进地窖,立刻就会发作羊癫疯么?你恰恰提到了那个地窖。”
“您在侦讯中已经供出这句话来了么?”斯麦尔佳科夫淡然地露出好奇的神气问道。
伊凡-费多罗维奇忽然生气了。
“不,还没有供出,但是一定要供的。你呀,老弟,现在应该立刻对我说明许多问题,而且告诉你,我是不允许别人同我开玩笑的!”
“我为什么要跟您开玩笑,我是把一切指望都寄托在您身上,就象指望上帝似的!”斯麦尔佳科夫说,还是那样毫不着急的样子,只是稍微闭了一会儿眼睛。
“首先,”伊凡-费多罗维奇开始说,“我知道羊癫疯是不能预先知道的。我问过别人,你别想支吾过去。日期和时刻决不可能预测的。怎么您当时竟会预先说出日期和时刻,还知道是在地窖里呢?假使你不是故意假装发病,你怎么会预先知道你一定会发起病来,掉进地窖里去?”
“地窖是时常要去的,甚至一天去好几次。”斯麦尔佳科夫不慌不忙慢吞吞地说。“一年以前我也这样从阁楼上跌下来过。自然羊癫疯不能预先知道日期和时刻,但是预感总是会有的。”
“但是你预先指出了日期和时刻!”
“关于我的羊癫疯病,先生,您最好去问问这里的医生:我的病究竟是真的呢,还是假的?别的我也没什么跟您说的了。”
“地窖呢?地窖你怎么会预先知道的?”
“您竟死咬住那个地窖!我当时一钻进地窖里去,心里就又害怕,又嘀咕;最怕的是您走了以后,我在整个世界上就再得不到任何人的保护了。我当时爬进地窖,心想:‘它马上就要来了,会不会突然发病,摔了下去呢?’就因为这一嘀咕,那种老是逃避不开的抽筋就突然发作,就象一下掐住了我的脖子,……我就失足掉了下去。所有这一切事情,还有前次和您的谈话,就是头一天晚上,在大门旁,我对您说出我的恐怖,又讲起那个地窖,——这一切我都已经详细报告过赫尔岑斯图勃医生和预审推事尼古拉-帕尔费诺维奇,他们全部记录在案了。这里的医生瓦尔文斯基先生在他们大家面前坚决认为,这都是因为思虑而起的,都因为心里嘀咕着‘会不会掉下去’。这样一想这病果然就发作了。因此他们就记载下来说,这一定就是那么回事,纯粹是因为我的害怕才发生的。”
斯麦尔佳科夫说完后,似乎累着了,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这些你在证词里都已经说了么?”有点愣住了的伊凡-费多罗维奇问。他本来想用宣布他们中间的谈话来吓他一下,结果是他已经自己全都讲了出来。
“我怕什么?让他们把全部事实真相记下来好了。”斯麦尔佳科夫坚定地说。
“关于我和你在大门旁的谈话,你也一字不漏地讲了么?”
“不,并没有一字不漏地说出来。”
“你当时对我夸口,说你会假装发羊癫疯,也说了么?”
“不,这个也没有说。”
“现在你对我说,你当时为什么劝我到契尔马什涅去?”
“我怕您到莫斯科去;契尔马什涅到底近一些。”
“你胡说,是你自己劝我动身的。你说,您走开吧,离开罪孽远些。”
“我当时说这话,完全是出于我对您的好意,出于我的一片忠心,预感到家里就要发生灾祸,有点怜惜您。但是我怜惜自己总比怜惜您更关心些。所以我就说:您应该离开罪孽远些,为的是使您明白家里就要出事,因此就会留下来保护您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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