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记得,那次饭后,德米特里闯进屋来,揍了父亲一顿,我随后在院子里曾对你说,我给自己保留‘希望的权利’,你说说,你当时想没想过,我是希望父亲死去!”
“我想过的。”阿辽沙轻声回答。
“当时确是这样的,连猜都用不着费心去猜。可是你当时是不是也想过,我恰恰是在希望‘一条毒蛇吞噬另一条毒蛇’,那就是希望德米特里杀死父亲,越快越好,……甚至我自己也不惜加以促成呢?”
阿辽沙脸色变得有些苍白,默默地望着哥哥的眼睛。
“你说呀!”伊凡说,“我迫切想知道你当时想的是什么?我一定要知道;你讲真话,讲真话!”他沉重地出了一口气,已经预先带着恶意地望着阿辽沙。
“请您原谅我,我当时也想到这个了。”阿辽沙轻声说罢,就默不作声了,连一句“缓和语气的话”都没有加。
“谢谢!”伊凡说完就扔下阿辽沙,迅速地径自走开了。从那时候起,阿辽沙就觉察到,伊凡哥哥似乎开始决然地疏远他,甚至厌恶他起来,所以后来他自己也不再到他那里去了。但这一次,当伊凡-费多罗维奇和阿辽沙相遇以后,他并没有回家,忽然又动身到斯麦尔佳科夫那里去了
斯麦尔佳科夫那时候已经出了医院。伊凡-费多罗维奇认识他的新住处:就在那所歪斜的小木头房里,房子里面一明两暗共三间。玛丽亚-孔德拉奇耶芙娜和母亲住一间,斯麦尔佳科夫单独住在另一间。谁也不知道他凭什么住在她们家里,是白住呢还是出租金。以后人家猜想:他是以玛丽亚-孔德拉奇耶芙娜的未婚夫的身分住在他们家里,而且是白住的。母女俩都很敬重他,把他看作是比她们自己高一头的人。伊凡-费多罗维奇敲开门后走进外屋,依照玛丽亚-孔德拉奇耶芙娜的指示,一直走进左面斯麦尔佳科夫所住的“上房”里去。屋子里有一个磁砖砌成的火炉,烧得很旺。墙上糊着淡蓝色的花纸,都已破碎,有许多壁虫在花纸底下的裂缝里爬,不住发出沙沙的声音。家具是很简陋的:两面靠墙各有一只长凳,桌旁放着两把椅子。桌子虽然是白木头的,但是铺着一块玫瑰色的花桌布。两个小窗台上各放着一盆天竺葵。角落里有一个神像龛。桌上摆着一个撞得坑坑洼洼的小铜茶炊,还有一个盘子,里面有两个茶杯。但是斯麦尔佳科夫已经喝完了茶,茶炊已熄灭了。……他正靠着桌子坐在长凳上,一面看着一个本子,一面用钢笔画着什么。旁边放着墨水瓶和一只低矮的生铁蜡烛台,但上面却插着一根洋蜡。伊凡-费多罗维奇从斯麦尔佳科夫的脸上立刻看出,他的病已经完全复原。他脸色好得多了,也胖了些,额头卷发高耸,鬓角也梳得光光的。他穿着花花绿绿的晨衣,但已经穿得很旧,而且破得不象样了。鼻子上架着眼镜,是伊凡-费多罗维奇以前没有看见过的。这件无所谓的小事却似乎凭空使伊凡-费多罗维奇怒气倍增:“这样一个畜生,居然还戴眼镜!”斯麦尔佳科夫慢吞吞地抬起头来,隔着眼镜打量走进来的人;然后轻轻摘下眼镜,从长凳上站起来,但是似乎并不十分恭敬,甚至是懒洋洋的,单只是为了遵守最起码的、几乎是必不可少的一点礼貌。这一切在刹那间都落在伊凡的眼里,他毫无遗漏地全注意到了,尤其是斯麦尔佳科夫的眼神,完全是恶狠狠,不愉快,甚至是傲慢的,好象在说:“你为什么又来了,那次已经全都谈好,又来了干什么呢?”伊凡-费多罗维奇勉强控制住自己:
“你这里真热。”他说着,还站在那里,把大衣的钮扣解开。
“脱了吧。”斯麦尔佳科夫表示允许地说。
伊凡-费多罗维奇脱下大衣,扔在长凳上,用发抖的手抓过一把椅子,迅速地把它推近桌边,坐了下来。斯麦尔佳科夫还比他先坐到凳子上。
“先说说,我们是不是单独在这里?”伊凡-费多罗维奇严肃而急促地问,“没有人听得见我们说话么?”
“没有人听得见。您自己看见了:隔着一间外屋。”
“你听着,老弟:上次我在医院里离开你的时候,你曾胡说什么假如我不说你会假装发羊癫疯,那么你也不对检察官供出我们两人在大门旁的全部谈话,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全部?这究竟指的是什么?你是威吓我么?意思是我和你结成了某种同盟么,我是在怕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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