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马佐夫兄弟(292)

2025-10-09 评论

    “我很高兴,我到底博得你的喜欢了。”——
    注:①拉丁文谚语:我是人,关于人的一切我没有不熟悉的——
    “你这话不是从我这里学去的,”伊凡忽然停住,象惊呆了一般,“我的脑筋里从来没有想到这层,这真奇怪……”
    “C′estdunouveau,n′estcepas?①这一次我要诚恳待人,我可以对你解释一下。你好好听着。在睡梦中,特别在发梦魇的时候,由于肠胃的失调或其他什么原因,有时人会做极曲折离奇的梦,梦见那么丰富多彩的现实情景,那么重大的事件,甚至一连串的事件,而且编排成那么巧妙的情节,有种种意想不到的细节,从你最高尚的行为表现一直到衬领上的最后一个纽子,我敢赌咒,这是连列夫-托尔斯泰也编不出来的。而且做这梦的有时并不是文学家,却是最普通的人,官员,小品文作者,神父们。……这甚至完全成了一个谜:有一位大臣甚至亲自对我承认,他的一切好见解都是在他睡着的时候得到的。此刻也就是这样。我虽然是你的幻觉。但是就象在发梦魇的时候一样,我说的净是些你脑子里还没有出现过的新奇的念头,所以我并不是重复你的思想。我只是你的梦魇,并不是别的。”——
    注:①法语:这很新鲜,不是么?——
    “你撒谎。你的目的就是让我相信你是独立存在的,并不是我的梦魇,可你现在又自己断言你是个梦了。”
    “我的好朋友,我今天采取了一种特别的方法,我以后再对你解释。慢着,我刚才说到什么地方?是的,我当时着了凉,不过不是在你这里,还在那边……”
    “那边是什么地方?你说,你是不是要在我这儿呆很久,不准备走开么?”伊凡几乎绝望地喊了出来。
    他不再踱步,坐在沙发上,胳膊肘支在桌子上,两手紧按着脑袋。他把湿手巾从自己头上摘下,懊恼地把它扔在一边:它显然没有什么用处。
    “你的神经失常了。”绅士说,带着随随便便、漫不经意,但却十分亲切的神色。“你甚至只因为我也会着凉而生我的气,但实际上这次着凉是发生得极自然的。我当时忙着赴一个彼得堡的高级贵夫人的外交晚会,她正在笼络那些大臣们。不用说,得穿晚礼服,白衬衫,戴手套等等,但我当时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为了到你们大地上来,还必须飞过一大段广阔的空间,……自然这只是一会儿的事,但要知道光线从太阳射来也要走整整的八分钟时间,你想想看,我要穿上晚礼服和敞口的背心。鬼灵是不会着凉的,但是在化了身以后,那就……一句话,我一时大意,就动了身,在辽阔的空间,在以太里,在穹苍上面的水中,非常冷,……那种冷简直不能光叫做冷了,你想想看:竟到零下一百五十度!大家知道,乡下姑娘有一种恶作剧:在零下三十度的天气下叫一个不知好歹的人舔斧子。舌头一下子就冻住了,结果那上当的人被血淋淋地粘去了一层皮;但这还只是零下三十度,如果到零下一百五十度,我想只要把手指往斧子上面一放,那只手指就会没有了,只要……那儿有斧子的话。……”
    “那么那儿会有斧子么?”伊凡-费多罗维奇突然心不在焉而憎厌地插嘴说。他拼命抗拒着不去相信自己的梦呓,以免最后完全陷入疯狂里去。
    “斧子么?”客人惊讶地反问。
    “是的,斧子在那里会变成什么样的?”伊凡-费多罗维奇忽然用一种蛮横而一味固执的态度喊了起来。
    “斧子在辽阔的空间将成为什么样的?Quelleidée①!它假使落得远些,我以为它会绕着地球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成了一个卫星。天文学家们将计算斧子在地平线出没的时间,高德左格将把它记进历书里,就是这些。”——
    注:①法语:这是什么念头呀!——
    “你真是愚蠢,你真愚蠢透顶!”伊凡脾气暴躁地说,“你瞎扯也该扯得巧妙些,不然我不愿意再听下去。你想用现实主义来制服我,让我相信你是存在的,但是我不愿意相信你存在着!我不能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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