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马佐夫兄弟(30)

2025-10-09 评论

    “请您宽恕我,让您等了这么久。我叮着问家父打发去的仆人斯麦尔佳科夫,他两次用极坚决的口气回答,说是约好了一点钟。现在我才知道……”
    “您不要着急,”长老止住他说,“不要紧的,迟了一点,没有关系。……”
    “非常感谢,我知道您一向是十分好意的。”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接口说,又鞠了一躬,然后忽然转身向他的父亲也恭敬地深深鞠了一躬。显然,这个躬是他预先想好的,并且是出于诚意,认为理应借此表示自己的敬意和好心。费多尔-巴夫洛维奇虽然感到突然,却立刻以他自己的方式不慌不忙地随机应付:为了回答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的鞠躬,他从椅子上跳起来,向儿子作同样深度的鞠躬。他的脸忽然变得郑重而且庄严,但这却使他显得格外凶狠。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随后默默地向屋里在座的众人总的鞠了一躬,就坚定地大步走向窗前,在离佩西神父不远唯一空着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俯身向前,立刻准备接下去听被他打断了的谈话。
    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的来到只占去了不到两分钟,因此谈话自然马上就恢复了。但是这一次,彼得-阿历山德罗维奇并不想去回答佩西神父那固执而近于恼怒的问话。
    “请允许我不再谈这个话题,”他用社交场上那种漫不经心的口气说,“再说这也是一个很高深的问题。伊凡-费多罗维奇正在那边笑我们;大概他在这个问题上也有些很有意思的话要说。您可以问问他。”
    “没什么特别的话要说,只有一个小意见,”伊凡-费多罗维奇立刻回答,“那就是:整个说来,欧洲的自由主义,甚至我们俄国的一点儿自由主义皮毛,都早已常常把社会主义和基督教的最终目标混为一谈了。这种粗野的推断自然只说明某些人的特性。但是把社会主义和基督教搅和在一起的,不仅是自由主义者和那些略知皮毛的人,在很多情况下,连宪兵——自然是外国的——也都这样。您的那段巴黎的故事是很有代表性的,彼得-阿历山德罗维奇。”
    “关于这个题目我还是建议不必再谈了,”彼得-阿历山德罗维奇说,“我倒想对诸位另外讲一段关于伊凡-费多罗维奇自己的十分有趣而又别致的故事。约摸五天以前,他在这里的一次大半是女士们在场的聚会上跟人辩论时,郑重声明,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能使人们爱自己的同类;所谓‘人爱人类’的那种自然法则是根本不存在的,世界上到现在为止,如果有过爱,并且现在还有,那也并不是由于自然的法则,而唯一的原因是因为人们相信自己的不死。伊凡-费多罗维奇还特别加以补充,说整个的自然法则也仅仅在于此,所以人们对自己不死的信仰一被打破,就不仅是爱情,连使尘世生活继续下去的一切活力都将立即灭绝。不但如此:那时也将没有所谓不道德,一切都是可以做的,甚至吃人肉的事情也一样。这还不算,他最后还下结论说,对于每个象我们现在这样既不信上帝、也不信自身的不死的人,道德的自然法则应该立刻变到和以前的宗教法则完全相反的方向去,而利己主义,即使到了作恶的地步,也不但应该容许人去实行,而且还应该认为这在他的地位上是必要的,最合理的,几乎是最高尚的一种出路。诸位,根据这种奇谈怪论,你们就可以推想我们这位亲爱的奇人和怪论家伊凡-费多罗维奇所宣扬和打算宣扬的其余一切论调了。”
    “对不起,”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忽然大声说,“如果我听得不错的话:‘恶行不但应该被容许,而且还被认为对于一切无神派来说是最必要、最聪明的出路’!是不是这样?”
    “正是这样,”佩西神父说。
    “我要记住。”
    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说了这句话,马上就沉默了,和他的插话一样地突然。大家好奇地望着他。
    “难道您果真认为人们丧失了灵魂不灭的信仰后会得到这样的结果么?”长老忽然问伊凡-费多罗维奇。
    “是的,我曾说过这话。假使没有不死,就没有道德。”
    “您这样想,是感到愉快呢,或是很不幸!”
    “为什么不幸?”伊凡-费多罗维奇微笑着说。
    “因为您大概自己就既不相信自己的灵魂不死,甚至,也不相信您关于教会和教会问题所写的那些言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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