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举手祝福。再不同意是不可能的了,虽然阿辽沙极想留下来。他还想问一下,问题甚至都已经到了嘴边:“向德米特里大哥下跪叩头究竟是什么意思?”然而他不敢问。他知道如果可以的话,长老会不等他发问,自动向他解释的。然而,他显然不想这样做。但阿辽沙对这一跪感到十分惊愕。他盲目地相信这里面有神秘的含义,神秘的,也许是可怕的含义。当他走出庵舍的围墙,忙着想在院长请客吃饭开始以前赶到修道院的时候(当然只是去在桌旁侍候一下),他突然感到心里难受得一阵发紧,立时停下步来:长老预言自己将死的话似乎重又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长老既然预言过,而又说得那么确凿的事,是无疑一定要发生的。阿辽沙对这抱着神圣般的信仰。但是如果没有了长老,他将怎么办呢:他怎么能看不见他,听不到他呢?他将到哪里去?长老嘱咐他不要哭,而且离开修道院。天呀!阿辽沙长久没有感到过这样厉害的烦恼了。他加紧步子穿过庵舍和修道院之间的那个树林,为了逃避这些念头在心上的重压,他开始观看林中小路两旁参天的古松。路并不长,五百步远,不会再多:在这种时候是不会碰见谁的,但是在小路的第一个拐弯处,他看见了拉基金。拉基金正在等候着什么人。
“你是在等我吗?”阿辽沙赶上前问。
“正是等你,”拉基金冷笑了一下,“你忙着到院长那里去。我知道;那里有饭吃。自从招待主教和帕哈托夫将军以来,你记得不记得,这样的筵席还没有过呢。我不到那里去,你去吧,去端汤送菜。阿历克赛,你告诉我:那场梦幻是什么意思?我正想问你这件事。”
“什么梦幻?”
“就是朝你哥哥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下跪的事。而且还用额头碰地!”
“你说的是佐西马神父么?”
“是的,是说佐西马神父。”
“额头碰地?”
“啊,说得有些不敬!就让它不敬吧。总之,那场梦幻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米沙。”
“我早知道他是不会对你解释的。这里自然没有什么奥妙的东西,好象只是老一套的故弄玄虚。但是这个把戏是有意识耍的。这一来,城里所有那班善男信女们就会议论起来,会弄到全省都议论纷纷:‘这场梦幻究竟是什么意思?’据我看来,老人的目光真是十分锐利:他嗅到了犯罪的气味。你们那里发出臭味来了。”
“什么犯罪?”
拉基金显然肚里憋着一些话很想说出来。
“你们那小小的一家子中间会发生这事——发生犯罪。它会在你的哥哥们和你那有钱的父亲之间发生。长老就因为这个用额头碰一下地,以防将来万一发生什么事情。以后只要出点什么事情,人们就会说:‘啊呀,这正是那个神圣的长老早已料到并且预言过的,’其实他额头碰一下地,这里面有什么预言呢?可是不,他们会说这是一种象征,一种比喻,还有鬼知道是什么!这样他就会声名远扬,永远留在人们心里:人们会说,他预见到了犯罪,也点出了犯人。狂人都是这样的:他们对酒店画十字,朝教堂扔石头。你的长老也是这样:把正经人用棒子赶走,对凶手叩头。”
“犯什么罪?哪一个凶手?你在说些什么啊?”阿辽沙一下子呆住不走了,拉基金也停住了脚步。
“哪一个?好象你不知道似的?我敢打赌,你自己也已经想到过这一层。说起来这倒很有意思:你听着,阿辽沙,虽然你总是脚踏两只船,可是你永远说实话:你回答我,你想到过这件事没有?”
“想到过的,”阿辽沙低声回答。连拉基金也感到有点发窘了。
“你怎么啦?难道你真的想到过么?”他叫道。
“我……我倒不是真的想到过,”阿辽沙嗫嚅地说,“是你刚才开始那样奇怪地说起这件事情来的时候,我才觉得我自己也已经想到过了。”
“你瞧,你的话说得很明白,你瞧见没有?是不是在今天看见了你父亲和米钦卡哥哥的时候,就想到了犯罪?这么说来,我没有弄错么?”
“等等,等等,”阿辽沙惊慌地打断他的话说,“你是从哪儿看出这个来的?……而且首先的问题是,你为什么对这桩事这么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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