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马佐夫兄弟(50)

2025-10-09 评论

    “伊凡守口如瓶吗?”
    “是的。”
    阿辽沙异常注意地听着。
    “我虽然在常备军的一个营里当准尉,但是好象受人家的监督,和流放的人差不多。可是我在那个小城里倒受到极好的接待。我挥霍了许多钱,大家相信我有钱,我自己也这样认为。不过我也许还有别的什么得到他们的欢心。虽然还只是点头之交,却都爱我。我的中校已经是个老头子了,他忽然不喜欢起我来,净找我的碴儿;但是因为我有后台,而且全城的人都支持我,所以也抓不住什么错处。也怨我自己不好,故意没有对他表示应有的敬意。我有点骄傲。这个老顽固是一个脾气很不坏,而且善意好客的人。他曾娶过两位太太,两位都死了。第一位太太是朴实人家出身,留下一个女儿也是朴实脾气。我见到她时已经有二十四五岁,和父亲、姨母——她的去世母亲的妹子住在一起。这姨母——是不言不语的朴实,而侄女,这位中校的长女,却是直爽麻利的朴实。我在回忆的时候喜欢说好话:我还从来没有碰见过一个女子有象这位女郎那样可爱的性格,她的名字叫阿加菲亚,你瞧,多别致——阿加菲亚-伊凡诺芙娜。她长得也挺不错,合俄国人的口味,——身高体壮,身材丰满,眼睛极美,脸似乎有点粗蠢。她还没出嫁,虽然有两家求婚的,她都拒绝了,也并没为此烦恼。我和她混熟了,——可不是搞那种关系,而是纯洁地友好相处。我是常常跟女人们在一起毫无歹意地、友好地厮混的。我向她瞎扯一些十分露骨的事情,——嘿!她只是嘻嘻地笑。你知道,许多女人喜欢听露骨的话,何况她又是一位姑娘,所以使我感到特别有趣。还有,怎么也不能把她称做是名门闺秀。她和她姨母住在她父亲家里,好象甘愿降低身分,不和别的人处于同等地位似的。大家爱她,需要她,因为她是一个有名的女裁缝:她很有才能,为了交情,义务替人家帮忙,但是人家送她礼物她也并不拒绝。中校呢,——却完全不同!他是我们这里第一流人物。他的生活十分阔绰,招待全城的客人吃晚餐,跳舞。在我刚到那儿进入营里的时候,满城都在议论,说中校的第二个女儿快要从京城里来到了。她是美人中的美人,刚从京城某贵族学校毕业。这位次女就是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是中校的第二位夫人生的,第二位夫人也已去世,她出身于有名望的某将军的大家庭,不过我确切知道,她也并没有给中校带来什么钱。那就是说,她有高贵的亲族,但也只此而已;或者还可以有点希望,至于现款是没有的。可是话虽如此,那个女学生到来以后(她是来做客的,不准备久住),我们的小城好象焕然一新,最高贵的太太们,包括两位将军夫人,一位上校夫人,还有她们以下的那班人马上全体出动来捧她,安排了消遣的节目,选她为舞会和野餐会的皇后,还扮演‘活画’,替某些家庭女教师筹款。我一声不响,只管喝酒,就在这时候,我玩了一手把戏,弄得满城风雨。我看见她有一次打量了我一眼,那是在炮兵连长家里,但是我当时没走近前去:意思是我不屑结识她。过了几天,也是在一次晚会上,我才走到她面前,开口跟她攀谈,她带理不理地看了一眼,噘起轻蔑的嘴唇,我心想,你等着吧,我是要报仇的!当时在许多场合我显得是个十分粗野的家伙,我自己也感到这一点。更主要的是,我感到这位‘卡钦卡’并不是那种天真烂漫的女学生,而是个有性格的,骄傲而确实有品德的人,不仅如此,她还既聪明又有学问,我却什么都没有。你大概以为,我是想求婚吧?完全不是,我只是因为我是这么个好小伙子,而她竟毫不理会,想加以报复。我当时继续酗酒,胡闹。最后弄到中校把我禁闭了三天。那时候,刚好父亲给我寄来了六千卢布,事先我给他寄去了以后一切都没有我的份的字据,就是说我们已经‘算清了账’,我不得再有什么要求。我当时完全弄不清楚;兄弟,我在回到这里来以前,甚至直到最近也许甚至到今天为止,我一点也不清楚我们同父亲在银钱上有什么争执。但是这不去管它,以后再说。当时在我收到了六千卢布以后,我忽然从朋友给我的一封信上预先得知一件我十分感到兴趣的事情。那就是上边不满意我们的中校,疑心他有不法行为,总而言之,他的仇敌们准备给他吃点苦头。不久师长果真来到,给了他好一顿申斥。过不几天,就命令他自行辞职。我不来对你细讲这事的前因后果,他确实有些仇人。只不过这样一来,城里就忽然对他和他的全家十分冷淡起来,大家对他们都好象一下子转过了背去。这时,我的第一手把戏来了:我见到了一直保持友谊的阿加菲亚-伊凡诺芙娜,对她说:‘令尊大人那里短了四千五百卢布。’‘您这是什么话?为什么这么说?将军新近来过,一点也没有短……’‘那时是没有短,现在却短了。’她吓得要命,说:‘请您不要吓唬我,您听谁说的?’我说:‘您别着急,我对谁也不说,您知道,对于这类事情我是守口如瓶的,我只想再补充一句,以备“万一”;一旦别人向令尊大人追讨四千五百卢布,而他恰巧拿不出来的时候,与其让他出庭受审,然后在这么大年纪时还罚去当兵,不如把你们那位女学生暗地给我送来,我恰好收到了汇款,也许可以分给她四千卢布,并且神圣地保守秘密。’她说:‘唉,您真是个无赖!(她当时就那么说的,)您真是穷凶极恶的无赖!您怎么敢这样!’她异常气愤地走了,我还朝她背后喊了一句,说一定神圣地牢牢保守秘密。阿加菲亚和她的姨母这两个女人,我预先说一句,在这段故事里确是纯粹的天使,真诚地崇拜这位骄傲的妹子卡嘉,她们在她面前甘愿低声下气,充当她的女仆。……我渴望阿加菲亚当时把这把戏、就是我们的谈话对她传过去。后来我全都打听了出来。她没有隐瞒,我呢,自然巴不得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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