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说不准。也许什么事也没有;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这个女人是一只野兽。无论如何,应该把老头子留在家里,不让德米特里进屋来。”
“哥哥,容我再问一句:难道每个人都有权利决定别的人谁值得活下去,谁不值得再活下去么?”
“为什么要扯到决定值得不值得的问题呢?人们的心里在决定这个问题时,时常不是根据价值,而是根据其他比这更直截了当得多的原因。至于说到权利,那么谁没有希望的权利呢?”
“怕不能包括希望别人死吧?”
“即使是死又怎样呢?为什么当大家全这样生活,也许根本不大能照另一种样子生活的时候,要自己欺骗自己呢?你这样问,是跟我刚才所说‘两条毒蛇相咬’的话有关的,是不是?那么让我也问你:你是不是认为我也和德米特里一样,能够使伊索流血——杀死他的呢?”
“你怎么啦,伊凡!我的脑子里从来没有生过这种念头!就是德米特里我也不认为……”
“谢谢你至少还肯说这句话,”伊凡笑了笑,“告诉你,我永远准备保护他。可是就愿望来说,我却保留着充分的自由。明天见吧。不要责备我,不要把我看作是坏蛋。”他微笑地补充说。
他们互相紧紧地握手,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阿辽沙感到哥哥首先主动向他靠拢一步,是有所为而发的,这里面一定有某种用意
阿辽沙从父亲家里出来,心情比刚才走进父亲家时更加失望和懊丧。他的脑子里也似乎千头万绪,一片零乱,同时又感到自己怕理清这些头绪,怕从今天所感受到的一切痛苦的矛盾中得出一个总的概念来。几乎有点近于绝望,这是阿辽沙的心里从来没有过的。首先象一座山似的高踞在一切之上的,是一个解决不了的致命问题:为了这个可怕的女人,父亲和德米特里哥哥的事会弄到什么结局?现在他自己已做了见证人。他自己身临其境,亲自看见他们狭路相逢。但是最后遭到不幸、成为彻底而可怕的不幸者的只会是德米特里哥哥,确定无疑的灾难正在等着他。这一切还会牵连到许多别的人,也许比阿辽沙以前可能想象到的还要多得多。甚至发生了某种近乎神秘的事。伊凡哥哥向他靠近了一步,这本是阿辽沙早就十分渴望的,可是现在他自己不知怎么会感到,这接近的一步竟使他感到惧怕。至于那些女人呢?真奇怪:他刚才特别怕到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那里去,现在却毫不害怕了;相反地,还自己忙着到她那里去,好象早就想向她寻求指示。但尽管如此,现在把受托的事转达给她,显然已比刚才更困难了:三千卢布的事已成定局,德米特里哥哥现在既感到自己毫无信用,又失掉了一切希望,自然任何堕落的举动都会干得出来的。况且他还叫他把刚才在父亲那里所发生的那幕戏也讲给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听。
阿辽沙走到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那里去时已经七点钟,天色黑了下来。她在大街上租了一所很宽敞舒适的房子。阿辽沙知道她和两位姨母同住,其中一位只是她姐姐阿加菲亚-伊凡诺芙娜的姨母,平时在她父亲家中是个不大作声的角色,当她从学校回家时曾同她姐姐一块儿服侍过她。另一位姨母虽然也是贫寒出身,却是一位风度高雅、神态俨然的莫斯科太太。听说她们两人对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什么事都百依百顺,伴在她身边只是出于礼仪的需要。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只服从自己的恩主,将军夫人。将军夫人因病留在莫斯科,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必须每星期寄两封信给她,详细报告自己的一切情况。
阿辽沙走进前室,请替他开门的女仆通报的时候,大厅里显然已经知道他的来到(也许从窗里看到的),但阿辽沙还是忽然听见一阵忙乱,听见女人跑动的脚步声,衣裳的——声,也许有两三个女人跑了出去。阿辽沙觉得奇怪的是他的来到竟能引起这么大的骚动。但尽管这样,他还是立刻就被引进了大厅。那间屋子很大,摆设着华美而且件数极多的家具,完全不是外省的气派。有许多沙发、躺椅和软凳,大小茶几;墙上挂着画,桌上放着花瓶和灯台,有许多花,窗台上还放着一只金鱼缸,暮色中屋里有一点暗。阿辽沙瞧见在显然刚刚有人坐过的长沙发上抛着一件丝绸短外套,沙发前面桌上有两杯没有喝完的巧克力茶,饼干,一只玻璃盘里放着蓝色的葡萄干,另一只放着糖果。她们在款待什么人。阿辽沙猜到他正碰上了有客,就皱了皱眉头。但正在这时帘子一掀,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急急地快步走了进来,带着欢欣快乐的微笑朝阿辽沙伸出双手。就在这时候女仆拿进两支点着的蜡烛,放在桌上。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陀思妥耶夫斯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