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经常记住,小伙子,”佩西神父并没拐弯,开门见山地说,“世间的科学集结成一股巨大的力量,特别是在最近的一世纪里,把圣经里给我们遗下来的一切天国的事物分析得清清楚楚,经过这个世界的学者残酷的分析以后,以前一切神圣的东西全都一扫而光了。但是他们一部分一部分地加以分析,却盲目得令人惊奇地完全忽略整体。然而这整体仍象先前一样不可动摇地屹立在他们眼前,连地狱的门都挡不住它。难道它不已经存在了十几个世纪,至今还存在于每个人的心灵里和民众的行动里么?甚至就在破坏一切的无神派自己的心灵里,它也仍旧不可动摇地存在着!因为即使是那些抛弃基督教反抗基督教的人们自己,实质上也仍然保持着他们过去一直保持的基督的面貌,因为直到现在无论是他们的智慧或者他们的热情,都还没有力量创造出另一个比古基督所规定的形象更高超的人和道德的形象来。即使做过尝试,结果也只弄出了一些畸形的东西。你要特别记住这点,年轻人,因为你已经被你那即将去世的长老派到尘世里去。也许当你想起今天这个重大的日子来的时候,也会不忘记我作为衷心的临别赠言对你所说的这些话的,因为你岁数还轻,而世上的诱惑很大,不是你的力量所能经受。现在去吧,我的孤儿。”
佩西神父说完这些话以后,为他祝福。阿辽沙走出修道院,玩味着这些突如其来的话时,忽然意识到这位一向对他不假辞色的严肃的修士,竟是他的一个料想不到的新朋友和热爱他的新导师,——就好象佐西马长老在临死以前把他遗交给他了。阿辽沙忽然想:“也许他们之间真的作了这样的约定。”他刚才听到的出乎意料的、有学问的议论,偏偏是这样一种而不是别种议论,正足以证明佩西神父用心之热诚:他已经忙着想武装少年的头脑以便和诱惑斗争,为遗交给他的少年的心灵修筑一道他自己所能想象得到的最最坚固的长城
阿辽沙最先到父亲家去。走到的时候他想起父亲昨天曾特别嘱咐他要设法避开伊凡哥哥,悄悄地进来。“什么缘故呢?”阿辽沙这时忽然想了起来,“假使父亲打算私下对我一个人说点什么,那也用不着叫我非悄悄儿进来不可呀?他昨天一定是在心慌意乱中原想说另一句话,没有说上来。”他这样判断着。但尽管这样,当玛尔法-伊格纳奇耶芙娜出来替他开门(格里戈里生了病,躺在厢房里),他问她,她回答说伊凡-费多罗维奇已经出门两个多钟头时,他心里还是很高兴。
“父亲呢?”
“起来了,正喝着咖啡。”玛尔法-伊格纳奇耶芙娜有点冷淡地回答道。
阿辽沙走了进去。老人独自坐在桌旁,穿着睡鞋和旧外套,不大经意地审阅着一些账目来消磨时间。只有他一个人在家里(斯麦尔佳科夫也出去买中饭的菜了)。然而他的心并不在账目上。他虽然一清早就起床,竭力振作精神,但面容还是显得疲劳和衰弱。他的额头上过了一夜肿起了几个大紫血病,现在用红手绢包着。鼻子也在一夜间肿得很厉害,上面也有几块紫血斑,虽然不很大,却显然使整个的脸增加了一种特别凶狠和气恼的神色。老人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他对走进来的阿辽沙带着敌意地看了一眼。
“咖啡是冷的,”他厉声说,“我不能请你喝。我自己,老弟,今天也只拿持斋时吃的清鱼汤当饭,不想请任何客人。你光临有什么事情?”
“看看您身体怎样。”阿辽沙说。
“对。说起来昨天是我自己嘱咐你来的。可那全是废话。你白劳驾跑了一趟。不过我也知道你会赶紧闯来的。……”
他带着深恶痛绝的心情说这些话。同时从座位上站起来,烦恼地朝镜子里看自己的鼻子(也许从早晨起已经看了四十次了)。又动手把额头上的红手绢整理得美观些。
“红色好看些,包白色的就象住医院,”他象在说格言似的,“你那里怎么样?长老怎样了?”
“他很不好,也许今天就会死的。”阿辽沙回答,但是父亲竟没有听到,把自己问的话立刻忘掉了。
“伊凡出去了,”他忽然说,“他拼命夺取米卡的未婚妻,就为了这事才住在这里的。”他狠狠地补充说,撇了一下嘴,向阿辽沙望望。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陀思妥耶夫斯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