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马佐夫兄弟(82)

2025-10-09 评论

    “你说的老实话只能惹人生气,不能带来安慰。只不过喝一小杯,……我到柜里去取。……”
    他用钥匙打开食柜,倒了一小杯,喝下去,又把柜子锁上,钥匙重新放在袋里。
    “够了。喝一杯不会要命的。”
    “您现在这样就显得和善多了。”阿辽沙微笑着说。
    “唔!我没有白兰地也是爱你的。可是一碰到混蛋,我也就是混蛋。伊凡不到契尔马什涅去是为什么?他是想窥探我的事情:假使格鲁申卡来了的话,看我给她多少钱。全都是混蛋!伊凡完全不象我的儿子。这样的人不知是从哪儿钻出来的?心肠完全跟我们不一样。好象我真会给他遗下什么似的!我连遗嘱也不留下来,你最好知道这一点!至于米卡,我要把他象蟑螂一样碾死。夜里我用睡鞋碾死黑蟑螂:一踩下去,就吱吱地发响。你的米卡也会吱吱地发响的。说‘你的’米卡,因为你爱他。尽管你爱他,我却不怕你爱他。假使伊凡爱他,我就会为这点而替自己担心。但是伊凡谁也不爱,伊凡不是我们的人,象伊凡那样的人,老弟,可和我们不一样,那都是些扬起来的灰尘,……风一吹,灰尘就没有了。……昨天我吩咐你今天来一趟的时候,我是头脑里起了一个蠢念头:我想通过你了解一下米卡的意思,如果我立时付给他一千卢布,哪怕两千也行,这个乞丐和下流胚肯不肯完全答应离开这里,离开五年,最好是三十五年,不跟格鲁申卡在一起,完全和她分手?”
    “我……我去问问他,……”阿辽沙喃喃地说,“如果有三千卢布,他也许……”
    “胡说!现在你不用再去问,完全用不着!我改变主意了。我昨天是一时糊涂脑子里钻进了傻念头。我一个钱也不给,一个小钱也不能给,我的钱我自己需要,”老人摆着手,“不用这个我也会把他象蟑螂似的压扁的。你什么话也不要对他说,要不然他又要生出希望来了。你在我这里也没有什么事情了,你走吧。那个他把她藏得那样严密,不让我看见的未婚妻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肯不肯嫁他呢?你好象昨天到她家里去过了?”
    “她是怎么也不肯离开他的。”
    “你瞧,那些温柔的小姐们总是爱这类人,浪荡鬼和混蛋!我对你说,这些娇弱的小姐都是贱骨头,要是……嗯,我要是有他年青,加上我那时的面貌(我在二十八岁时可比他长得好看),我也会象他那样情场得意的。他真是个骗子手!可是不管怎样格鲁申卡他总弄不到手,弄不到手!……我要把他捣成肉酱!”
    说到最后几句他又变得怒气冲冲了。
    “你也走吧。我这儿今天没有你什么事情了。”他厉声地说。
    阿辽沙走过去辞别,吻了吻他的肩。
    “你这是什么意思?”老人有点奇怪。“我们还会相见的。你以为我们不能见面了么?”
    “完全没这个意思。我只是随便,出于无心的。”
    “我也没有什么,我只是随便……”老人瞧了他一眼。
    “你听着,听着,”他朝他的背后大声说,“你过几天就来,来吃鱼羹,我要做一个鱼羹,特别的,不是今天那样的。你一定要来的呀!最好明天,你听见了么,明天就来!”
    等阿辽沙刚一出门,他就走到柜子前面,又喝了半杯。
    “再也不喝了!”他嘟囔说,清了清嗓子,重又把柜门锁好,仍把钥匙放在口袋里,然后回到卧室,疲乏地躺到床上,马上睡着了

    “谢天谢地,他没有问我关于格鲁申卡的事情,”阿辽沙离开父亲的家,向霍赫拉柯娃太太家走去的时候,心里这样想,“要不然也许就要说出昨天同格鲁申卡相遇的事了。”阿辽沙痛苦地感到,经过一夜,战士们积蓄了新的力量,随着白天的来到,他们的心肠变得更硬了:父亲既气恼又凶狠,他想出了什么主意,坚决想贯彻它。德米特里又怎样呢?他过了一夜也坚强起来,也一定既气恼又凶狠,自然也想出了某种主意。……啊,今天我无论如何要想法找到他。……
    然而阿辽沙没能长时间思索下去:他在途中忽然碰到了一件事情,看来虽不很重要,却使他十分震惊。他刚刚走过广场,拐进胡同,预备走到和大街平行的米哈依洛夫街上去,这条街和大街只隔一条小河——我们城里这样的小河纵横交错,——这时他望见下面小桥跟前有一小堆学生,全是幼龄孩子,小的九岁,大的最多十二岁。他们放学回家,有的背著书包,有的挂着皮书包,用一条皮带挎在肩上,有的只穿短袄,有的穿大衣,有的还穿着脚踝上起折的高统靴子,这类靴子是有钱的父亲娇惯的孩子们特别喜欢穿着出出风头的。这一堆人在那里讨论得很热闹,显然在商量什么事情。阿辽沙从来不能漠然地从小孩子们旁边走过,在莫斯科的时候他就时常发生这种情形,而且他虽然最爱三岁左右的孩童,但是十一二岁的小学生他也非常喜欢。所以现在他心里无论怎样有烦恼的事,还是忽然想拐到他们那里去,和他们聊聊。他走近去的时候,注视着他们活泼红润的小脸庞,忽然看见他们每人手里都捏着一块石头,有的还捏着两块。河那面,离这群小孩大约三十步远,还有一个小孩站在围墙旁边,也是小学生,身上也背着一个书包,看他的身材,不过十岁,或者甚至还要小些,他脸色苍白,带有病态,小黑眼睛闪闪发光。他留神地专心盯着那结成一伙的六个小学生,不用说,这全是他的同学,和他一起刚刚走出学校,但他显然同他们有什么仇隙。阿辽沙走近前去,对一个金色头发、脸蛋红润、身上穿着黑短褂的男孩打量了一眼,开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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