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看见了阿辽沙,欣喜地急急对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来想走的伊凡-费多罗维奇说:
“等一会!再呆一会儿。我想听听这个人的意见,他是我衷心信任的。卡捷琳娜-奥西波芙娜,您也不要走。”她又对霍赫拉柯娃太太说。她让阿辽沙坐在自己的身旁,霍赫拉柯娃太太坐在对面,和伊凡-费多罗维奇并坐。
“这里全是我的好朋友,在这世界上我仅有的好友,亲爱的朋友们!”她热烈地说了起来,声音中饱含着真诚而痛苦的眼泪,阿辽沙的心一下子马上又充满了对她的同情。“您,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您昨天是那件……那件可怕的事情的证人,看到我当时的情景。您没有看见,伊凡-费多罗维奇,他是看见的。昨天他对我有怎样的看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点,那就是如果今天,现在,再重复同样的事,那么我也一定会显示出和昨天同样的感情:同样的感情,同样的话语,同样的行动。您总该记得我的行动,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您自己还曾阻止过我的一个行动……”说这话的时候,她脸涨红了,眼睛闪出光来。“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我对你声明,我不能甘心忍受这一切。告诉您,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我甚至说不准现在我爱他不爱。我开始可怜他,这是爱情有问题的证明。假使我爱他,继续爱他,我也许现在不会怜惜他,相反地会恨他……”
她的嗓音颤抖了,泪珠在她的睫毛上闪光。阿辽沙在内心里哆嗦了一下:“这位姑娘是率直而诚恳的,”他心想,“她……她再也不爱德米特里了!”
“这是对的!这是对的!”霍赫拉柯娃太太大声说。
“等一等,亲爱的卡捷琳娜-奥西波芙娜,我还没有说出主要的事情,没有完全说出我昨天决定的一切。我感到也许我的决定是可怕的,对我来说是可怕的,但是我预感到我无论如何,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改变主意,一辈子也不再改变,就这样了。我的亲爱的,善良的,永远忠实而好心肠的顾问和善于体察人心的朋友,我在全世界上仅有的,唯一的好友伊凡-费多罗维奇,他也完全同意我,并且称赞我的决定,……他知道这个决定。”
“是的,我赞成这个决定。”伊凡-费多罗维奇用沉静而坚定的声音说。
“但是我希望阿辽沙——啊呀,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对不起,我不客气地管您叫阿辽沙了,——我也希望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现在就当着我的两个好友的面对我说,我对不对?我有一种出于本能的预感,那就是您,阿辽沙,我亲爱的兄弟,——因为您就是我的亲爱的兄弟,”她再一次满心欢喜地说,并且用发烫的手一把抓住了他冰凉的手,“我预感到,您的决定,您的赞成,不管我受了多少痛苦,都会使我得到宽慰,因为在您说过话以后,我就会平静下来,甘心顺从一切,——我有这个预感!”
“我不知您是在问我什么,”阿辽沙涨红着脸说,“我只知道我爱您,并且在这个时刻希望您有幸福胜过希望我自己!……但是我对这类事情实在是一点也不懂的。……”他突然不知为什么急忙补充了最后这句话。
“在这类事情里,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在这类事情里,现在主要的是名誉和义务,此外不知还有什么,但也许还有一种东西甚至比义务还要崇高。我的心觉察到这种无法拒绝的情感,这种情感无比强烈地支配着我。不过可以用两句话就说完这一切。我已经决定了:即使他甚至娶了那个……畜生,”她用郑重其事的神气说,“那个我永远永远也不能宽恕的畜生,我也决不丢弃他!从今以后,我永远永远也不丢弃他!”她竭力露出惨淡的强颜欢笑的神情说,“我并不要钉在他的后面,时时刻刻呆在他眼前,折磨他,——不,我要离开,走到随便什么别的城市去,但是我将一辈子、一辈子不断地关注他。他和那个女人一定很快就会相处得很不愉快的,那时候他可以到我这里来,他可以遇到一个朋友,一个姊妹,……自然只是姊妹,而且永远这样,但是他最后总会明白,这个姊妹确是一个爱他,而且终生为他牺牲的姊妹。我一定要做到这样,我一定要使他最后终于理解我是怎样的人,愿意毫不羞愧地对我倾吐一切!”她几乎疯狂地喊了起来。“我将成为他崇拜祈祷的上帝,——这至少是他为了自己的变心,和为了昨天我为他所遭受的一切而欠我的债。让他一辈子看到,尽管他不忠实,变了心,我却仍然将终生忠实于他,忠实于我当时曾一度给予他的诺言。我将成为……我将变为他的幸福的手段,怎么说呢,变为他的幸福的工具,机器,而且终生不渝,终生不渝,让他一辈子看着吧。这就是我的全部决心!伊凡-费多罗维奇是完全赞成我的意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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