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白了,是他捡了去,捡到后高兴极了,说不定还欢天喜地,高兴得发抖,于是就十分爱惜地珍藏在自己身边,不让任何人看见;然后一个人偷偷找个地方,不让任何人知
道,带着无限的爱看着自己爱女的小脸蛋——一个劲地看呀看呀,看不够地看;说不定他也跟他那可怜的老伴一样,独自一人,锁起门来,躲着大家,跟自己的掌上明珠娜塔莎说话
,想象着她怎么回答,再自己回答她的问话,而夜里,在痛苦的思念中,强压住胸中的哀哀恸哭,亲着、吻着这可爱的画像,非但不诅咒,反而吁求上帝宽恕和祝福他不愿意看到
而且在大伙面前诅咒她的他那爱女。
“我的好人,那么说你还爱她喽!”安娜安德烈耶芙娜在那位一分钟前还在诅咒她的娜塔莎的严父面前,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地叫道。
但是他一听到她的惊呼,一阵狂怒在他的眼睛里倏忽一闪。他一把抓起那个项链坠,把它使劲摔到地上,疯狂地用脚使劲踩它。
“我将永远,永远诅咒你!”他声嘶力竭地叫道,“永远,永远!”
“主啊!”老太太惊呼,“把她,她!把我的娜塔莎!把她的小脸蛋……用脚踩!用脚!……暴君!你这个没心没肺、心狠手毒、死要面子的人啊!”
一听到妻子的嚎哭,发疯的老人恐怖地停了下来,他被他所做的事吓坏了。他猛地扑过去从地上捡起那枚项链坠,拔腿就往屋外跑,但刚迈两步,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用两
手抵住放在他面前的长沙发,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垂下了脑袋。
他像个孩子,像个女人似的嚎啕大哭。他哭得声嘶力竭,好像要把他的胸部撕裂似的。一个威严的老人霎时间变得比小孩还软弱。啊,现在他已经不能诅咒了;他已经对我们
任何人都不感到害羞了。他在迸发出来的爱的冲动中,当着我们的面,无数遍地一再亲吻一分钟前被他用脚踩过的这张画像。似乎,他对女儿的满腔柔情,他那长久压抑在心头的
对女儿的所有的爱,现在一下子以势不可当之势冲决出来,而这冲动又如此强烈,似乎把他的整个人都打散了架。
“饶恕她,饶恕她吧!”安娜安德烈耶芙娜一面嚎啕大哭,一面哀求道,她趴下去,拥抱他。“让她回老家吧,亲爱的,到末日审判的时候,上帝会考虑到你的宽容和仁慈
的!……”
“不,不!决不,永远不!”他用嘎哑、哽咽的声音叫道,“永远不,永远不!”
我去看娜塔莎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已经十点钟了。当时,她住在芳坦卡①,离谢苗诺夫桥不远,在商人科洛图什金那座肮脏的“大”楼的四层楼上。刚离家出走那会儿,她和
阿廖沙住在一套报考究的房间里,不大,但很漂亮,很舒适,在三楼,在翻砂街②。但是小公爵手里的一些钱很快就花光了。他想当音乐教师也没有当成,倒借起了债,并且债台
高筑。他把钱都花在美化房间和给娜塔莎买礼物上了。娜塔莎反对他挥霍无度,数落他,有时甚至都哭了。多情而又体贴的阿廖沙,有时整整一星期喜滋滋地思前想后,怎样送她
一件礼物,而她又怎样接受这件礼物,而且把这样做当作一桩真正的赏心乐事,他还预先把自己的期待和幻想欢天喜地告诉我,听到她的数落和看见她的眼泪,他就垂头丧气,倒
叫人不由得可怜起他来了,后来他俩就常常因为礼物的事互相责备、伤心落泪和彼此争吵。此外,阿廖沙还瞒着娜塔莎乱花了不少钱;跟朋友们一起鬼混,做了一些对不起她的事
;他常常去找各种各样的约瑟芬们和明娜们③;同时他又照旧非常爱她。他爱她,但又似乎爱得很痛苦;他经常心烦意乱、倡郁寡欢他前来找找,说他还抵不上娜塔莎一个小指头
;说他对太粗鲁,脾气又坏,不能理解她,也不值得她爱。他这话也有一部分道理:他俩之间太不平等了;在她面前,他感到自己是孩子,而且她也常常把他当孩子。因为他结识
了约瑟芬,便眼泪汪汪地向我认错,与此同时,他又央求我千万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娜塔莎;往往在作了这一番坦白之后,他便怯怯地、战战兢兢地同我一起去看她(他非要我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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