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你在那儿叹气,仿佛对于这种情况难过似的;那就是一种有希望的表示。”
“才不哪。我并不是为那个叹气。让我叹气的还有别的情况哪;那也是任何女人,凡是处在我这种地位上的女人,都要叹气的。”
“你叹的是,你一生里一切的机会,都因为匆匆跟一个倒霉的人结婚而毁了,是不是?”
“克林,你怎么老逼我说伤心难过的话呀?我也跟你一样,应该受人怜悯才是啊。跟你一样?我想我比你更该受人怜悯吧。因为你还能歌唱啊!能听到我过这种苦日子可歌唱的,只有太阳从西出来那种时候!你相信我吧,亲爱的,我很想大哭一场,哭得叫你这样一个属猴皮筋的人都惊慌起来,不知所措哪。就是你对你自己的苦不觉得怎么样,你为可怜我,也大可以不必唱啊!天哪!我要是像你这样,那我宁肯咒骂,也不肯歌唱。”
姚伯把手放在游苔莎的肩上说:“我说,你这个没有经验的女孩子,你不要认为,我不能像你那样,以高度普罗米修斯精神反抗命运和上帝。我在那一方面曾有过的力量,比你从来听说过的,可就大得多啦。不过我见的世面越多,就越觉得世界上最伟大的事业,并没有什么特别可算伟大的地方,因此我这种樵夫生活,也没有什么特别可算卑鄙的地方。既是我觉得上帝赐给我们的最大幸福并没有很大的价值,那么幸福离去了,当然我也不觉有什么不得了的苦难了。所以我才唱歌儿消磨时光。难道你真对我一丁点儿柔情都没有了吗,才连这几分钟的快乐都不让我享受?”
“我对你还有一些柔情。”
“你说的话,可已经没有从前那种味道了。因此可以说,爱情跟着幸运一齐消灭①了!”
①爱情跟着幸运消灭:比较英国谚语,“贫穷从门进,爱情从窗遁。”
“我不能听你说这种话,克林——这样说下去,不痛吵起来就没有完。”她呜呜咽咽几不成声地说。“我要回家了。”——
几天以后,八月还没完的时候,有一天游苔莎和姚伯一同坐着吃他们的午正餐①。
①午正餐:“正餐”,译“dinner”,为一日中之主餐;有钱的人家.除了礼拜天以外,平常日子,都在晚上六点半钟到八点钟的时候用“dinner”,这叫做“晚正餐”;简单的人家,在白天一两点钟的时候用“dinner”,这就叫做“午正餐”。
游苔莎近来差不多老是无情无绪的。她那双美丽的眼睛,露出一种动人怜悯的神情,无论谁,凡是知道她对克林爱情强烈那个时候的情况的,看了都要可怜她,不管她到底应该不应该被人可怜。他们两个的心情,有一点儿和他们的地位正成反比例。克林本是受苦的人,而却永远兴致勃勃;游苔莎本是一生之中,身体方面一时一刻也没受过苦,而却要克林来安慰。
“我说,最亲爱的,打起精神来吧;咱们将来一定会好起来的。我的目力也许说不定哪一天就恢复原状了。我现在郑重地答应你,只要我作得了比较好一点儿的工作,那我马上就不斫常青棘了。我想你不至于诚心愿意叫我整天价在家里闲待着吧?”
“不过那太可怕了——一个斫常青棘的!而你本是见过世面,能说法语和德语,能作比这高得多的事啊!”
“我想,你头一回看见我,头一回听见人说我,你眼里的我,是笼罩在金色祥光里的——是一个见过灿烂事物、见过辉煌世面的人物——简单言之,一个使人崇拜、使人爱慕、使人心醉的英雄,是不是?”
“不错,”她啜泣着说。
“现在可变成了一个束着棕色皮裹腿的可怜虫了。”
“得啦,别挖苦我啦。这就够瞧的啦。我今后不再愁眉苦脸的啦。你要是不十分反对,我今天下午就出一趟门儿。东爱敦-有一个乡村行乐会——他们管它叫吉卜赛①——我要到那儿去一趟。”
①吉卜赛:原文“gipsying”,多塞特郡一带方言,行乐会之意。
“去跳舞吗?”
“为什么不哪?你都能唱啊。”
“好,好,随你的意好啦。用我去接你回来吗?”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托马斯·哈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