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乡(170)

2025-10-09 评论

    “不过,戴芒,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一点钟一点钟地坐在他旁边,听着他责骂自己,说自己是把她害死了的罪人,而同时可又知道,实在的罪人又正是我(如果任何普通的人能成罪人的话),这种情况使我陷入良苦冰凉的绝望之中。使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应该告诉他哪,还是不应该告诉他哪?我老自己问自己这个问题。哦,我又想告诉他,我又怕告诉他。他要是知道了,他非把我置之死地不可,因为没有别的办法,能抵得过他现在这种情感。‘谨防能忍的人,一旦大发雷霆’,我看着他的时候,这句话一天一天,老在我耳边上喧嚷。”
    “唉,等着吧。等到他好一点儿的时候,再看机会吧。要是你告诉他的时候,你只可以告诉一部分——这是为他自己着想。”
    “不要提哪一部分哪?”
    韦狄迟疑了半晌。“那时候我也在这儿那一部分,”他低声说。
    “不错;既然人家都嘁嘁喳喳地说咱们两个了,那么那一部分应该保守秘密。不留神的事,作的时候很容易,作了再替它洗刷,可就难了。”
    “要是他能死了么——”韦狄嘟囔着说。
    “不要那么想!我就是恨他,也不能那样卑怯地企图免罪。现在我要回到楼上他那儿去了。朵荪让我告诉你,说她过几分钟就下来。再见吧。”
    她回去了,朵荪一会儿就出现了。她同她丈夫坐到小马车上,勒转马头开始前行的时候,韦狄抬头往寝室的窗户上看去。他能辨出一个灰白悲戚的面孔,从一个窗户里往外瞧着他驱车走去。那正是游苔莎的——

    克林的悲痛慢慢地自熬自煎而减轻了。他的体力恢复了。朵荪探问了他以后,过了一个月,就能看见他在庭园里散步了。忍耐和绝望、平静和沉郁、健康的气色和濒死的灰白,在他脸上离奇地混合出现。他现在对于一切和他母亲有关联的往事,很不自然地一概不提了;游苔莎虽然知道他心里头还仍旧跟从前一样地在那儿琢磨,但是她现在正乐得可以躲开这个题目,哪儿还肯把它重新提起哪?当初他理智微弱的时候,他的情感就支使他,使他把心思随口说了出来;现在他的理性有些恢复了,他就缄默起来了。
    有一天晚上,他正站在庭园里,心不在焉地用手杖锄一棵荒草,那时候,只见一个骨瘦如柴的人,转过了房角,走到了他跟前。
    “你是克锐吧?”克林问。“我很高兴,你找着了我了。我过几天,要请你上布露恩去帮着我把房子收拾收拾。我想那儿仍旧还是我离开它的时候那样锁着的吧?”
    “是,克林先生。”
    “你把土豆跟别的根菜都刨了吗?”
    “刨啦,谢谢上帝,一滴雨都没下。俺今儿是来告诉你一桩跟新近咱们这儿出的事翻了一个过儿的。静女店里俺们从前都叫他店东的那位有钱的先生,打发俺来,叫俺告诉你,说韦狄大太平平安安地添了一个小女孩儿,刚好是午时一点钟添的,也许早晚差几分钟;他们都说,就是因为等着添这一口人,所以他们得了钱以后,才仍旧还在那儿住着。”
    “你说大人很平安,是不是?”
    “是,先生。可是韦狄先生因为不是个小子,闹脾气。这是他们在厨房里说的;他们说的时候,还只当俺没听见哪。”
    “克锐,我有话跟你说。”
    “是,是,姚伯先生。”
    “我妈死的头一天,你可曾见她来着?”
    “没有,俺没见她。”
    姚伯脸上露出失望的样子来。
    “可是她死的那天早晨,俺可见她来着。”
    克林脸上又明朗起来。“这比我要问的还更近哪,”他说。
    “不错,俺知道那是她死的那一天;因为她对俺说来着:‘我要看他去了,克锐,回头我不用你给我拿作饭用的菜了。’”
    “看谁?”
    “看你呀。你不知道吗,她那是正要往你这儿来的呀。”
    姚伯带着高度的惊异瞅着克锐。“你怎么从前老没提过这个话呀?”他说。“你敢说一定,她那是正要往我这儿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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