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两个,都是跟另一个人结了婚的了,”她有气无力地说,“你帮我的忙,说起来很不好听——因为——因为——”
“呃,无论什么时候,总有人诬蔑诽谤,你永远也没有法子堵得住他们的嘴,不让他们尽量说;不过你用不着疑惧。我以人格对你担保,不管我心里的感情是什么样子,反正我得不到你的许可,我决不说那句话,也决不作那件事。我固然知道我对你这样一个遇人不淑的女人该尽什么责任,可是同时我也不是不知道我对朵荪该尽什么责任哪。我到底可以帮你什么忙哪?”
“帮助我离开这个地方好啦。”
“你要往什么地方去哪?”
“我心里头有一个地方。只有你能帮助我到蓓口,别的事我就一概可以自己办啦。那儿有过海峡的轮船,我能从那儿上巴黎,巴黎就是我想要去的地方。不错,”她情辞恳切地说,“只用你背着我外祖父和我丈夫,帮助我到蓓口,其余的事我自己就都可以办了。”
“把你一个人撂在那儿妥当吗?”
“妥当。蓓口我很熟。”
“用我跟你一块儿去吗?我现在有钱了。”
她不言语。
“你说用吧,甜蜜的!”
她仍旧不言语。
“好啦,你什么时候想要走,你就什么时候通知我好啦。我们还要在现在的房子里住到十二月,过了那个时候,我们就要搬到凯特桥去了。在那个时候以前,你不论有什么事,都可以吩咐我。”
“这我还得想一想,”她急忙说。“我还是可以规规矩矩地拿你当朋友请你帮忙,还是不得不同意作你的情人哪——这是我得考虑的问题。要是我想要走,同时决定要你跟我一块儿走,那我一定一刻不差在晚上八点钟给你信号。你看见了信号,务必当天晚上十二点钟就把单马小马车预备好了,把我送到蓓口港去赶早班轮船。”
“那我一定每天晚上八点钟都出来看你的信号。你的信号决逃不出我的眼睛。”
“现在请你走吧。要是我决定逃走,那我跟你只能再见一次面儿,除非——我不跟你一块儿就走不了的时候。你走吧——我受不了啦。你走吧——你走吧。”
韦狄慢慢上了台阶儿,走到土堤那一面儿的暗地里去了;他一面走,一面回头看,一直看到土堤把他继续看游苔莎的眼光遮断了的时候——
姚伯那时已经在布露恩住着了,正盼望游苔莎会回到他那儿。他虽然刚刚在那一天才把家具搬完,他却已经在那所老房子里住了一个多礼拜了。他把光阴都消磨在收拾那所房子上头——把庭园路径上的树叶扫除,把花池子里的枯枝剪去,把秋风刮下来的常春藤钉在墙上。他对于这些事情并非特别感到兴趣,但是这些事情却使他和“绝望”暂时隔开。还有一层,把他母亲留给他的一切手泽,永远好好保存,他认为是一种天经地义。
在他作这些事情的时候,就没有一时一刻不在那儿盼望游苔莎回来。他叫人作了一个告示牌,钉在爱得韦的庭园栅栏门上,牌上用白字写着他迁移的地址,好让她准知道往哪儿找他。一片树叶飘然落到地上,他就回头看,以为那是她的脚步声。一个小鸟在花池子的泥土里寻找小虫儿,他就以为那是她的手在栅栏门上拉门闩儿;而在暮色苍茫里,轻微奇异的声音从地上的窟窿、空洞的枝梗、卷缩的枯叶以及从别的微风、蚓类和昆虫能够任意活动的孔穴里发出来的时候,他就以为,那都是游苔莎正站在外面,轻声低语,说她想要和好。
一直顶到那时候,他仍旧坚持从前的决心,没去请她回来。同时,他那样严厉地对待了她之后,他疼他母亲的心,可就不像以前那样厉害了,他对于那个把他母亲排挤掉了的人,就又生出旧日的一些系念来了。本来,严厉的感情,生出了严厉的待遇,而那种待遇,由于反应作用,又把生出那种待遇的情感消灭了。他越琢磨,他就越柔和。不过他对他太太,虽然自己要问自己是否给了她充足的时间——是否他在那阴沉的早晨,有点太没给她防备,但是要把他太太看成了一个完全无辜而冤枉受罪的人,却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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