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乡(86)

2025-10-09 评论

    克林好像盼望游苔莎能把原因告诉他似的,但是游苔莎却不愿意说,因此克林对游苔莎说了一声“夜安”,跟着绕到房子后面去了。他在那儿自己来回走了半天,才进了屋里。
    游苔莎心里,本来就是热烈激动的,现在又经过了这一番波折,所以就不能再等她的伙伴了。她把面前的条带撩起来,开开了栅栏门,一下投到了荒原上。她走的时候并不匆忙。她外祖那时候已经睡了;同时游苔莎本来常常月夜在山上闲步,她来来去去,她外祖毫不注意,并且她外祖自己随便惯了,对于他外孙女儿也同样地放任。所以现在幡踞游苔莎心头的,并不是怎样回家的问题,却是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只要姚伯有一丁点好奇心,那他一定非访查出她的名字来不可,那时候应该是怎样一种情况呢?她起初想起这番冒险有这样一种收场,只觉不胜欢跃,虽然欢跃之中有时候她又有一些羞臊而面红耳热。但是她又一想,就不觉心灰意冷。因为她想到,她这番冒险到底有什么用处呢?她现在对于姚伯家,还完全是一个生人呢。她无端在那个人身上罩了一层缠绵悱恻的光环,这种感情也许会使她苦恼。她怎么就能叫自已被一个生人迷住了呢?并且把她的愁烦之杯①注满了的,还有一个朵荪哪,跟克林一天一天地在接近得一触就着的情况下住着。因为她刚刚知道了,克林并不像她以前所信的那样,在家里只待几天,却和那个正相反,要在家里作不少日子的勾留呢。
    ①愁烦之杯:杯喻命运,愁烦之杯,即命中应受之愁烦。《旧的-诗篇》第七十五章第七至八节;“惟有神司判断,能使人尊崇,使人卑贱。耶和华手中有杯,其中之酒起沫。”亦见其它各处。
    她走到迷雾岗上的小栅栏门跟前了,不过开门之先,却转身把荒原又看了一看。只见那时,雨冢在群山上耸立,明月在雨冢上高悬。万籁俱寂,满天霜气。这种光景,让游苔莎想起一件以前忘得干干净净的事来了。她曾答应过韦狄,说今天晚上八点钟,和他在雨冢上见面,好对于跟他同逃的要求,作最后的回答。
    这个日子,这个时间,本来都是游苔莎亲自定的。韦狄这时候大概已经上了雨冢,在寒夜里等候而大大地失望了。
    “哼,这样倒更好;这并冻不坏他,”游苔莎丝毫无动于衷地说。现在的韦狄,和戴着墨晶眼镜看来的太阳一样,毫无光芒四射了,所以游苔莎能随随便便冲口说出这种话来。
    游苔莎站在那儿,出神儿琢磨。朵荪对于她堂兄那种招人爱的模样,又蓦地上了她的心头。
    “唉,她早就嫁了戴芒有多好哇!”游苔莎说。“要不是有我从中作梗,那她也许早就嫁了他了!我要是早就知道了是这样——我要是早就知道了,那有多好哇!”
    游苔莎又用她那两湾含嗔凝怨的湛湛秋波,朝着月亮看了一下,跟着非常像打了一个寒噤似的,很伤心地叹了一口气,走到房檐下面的阴影里去了。她在“披厦子”里把戏装卸下,把它卷在一起,然后进了屋子,上了自己的内室——

    老舰长平常对于他外孙女的行动,总是毫不注意,所以把她惯得和小鸟一般,任意自来自去①。但是第二天早晨,他老先生却不知怎么,对于她那样晚还在外面的原因,又冒昧地查问起来。
    ①英国谚语,小鸟一般,来去自如。
    “我那不过是出去寻找寻找有什么新鲜事儿就是了,老爷子,”游苔莎一面说,一面往窗户外面看去,看的态度好像是娇慵懒惰,其实一按起机括来,却会发现,这种态度里,藏着很大的力量。
    “寻找寻找有什么新鲜事儿!别人一定会觉得,你就是我二十一岁上认识的那些放荡公子哥儿哪!”
    “这地方太寂寞了。”
    “越寂寞才越好。要是我住在城里头,那我整天整夜,看管你就够我忙的了。我昨儿满想我从静女店里回来的时候,你早就回了家了。”
    “也罢,我也不必瞒着您啦。我因为很想作一番冒险的事,所以跟着那些幕面剧演员们去走了一趟,我扮的是土耳其武士。”
    “是吗?真的吗?哈,哈!我的上帝!我决没想到你会作那种事,游苔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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