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痴(198)

2025-10-09 评论

    他在长椅上微微睡着了,但是即使梦中他也仍然忐忑不安。就在入睡前他想起,伊波利特会打死十个人,对于这一荒廖的设想他一笑了之。他的周围是一片美妙、清新的沉寂,只有树叶的籁默声,因而显得周围更加安宁,更加僻静。他做了许多梦,全都是令人惊悸的恶梦,致使他不时颤粟。最后,有个女人来到他跟前,他认识她,而且熟悉她到痛苦的地步:他总是能叫出她的名字和指出她来,但是很奇怪,她现在的脸似乎与他一向熟悉的脸完全不一样了,因此他痛苦地不想认她就是那个女人。在这张脸上充满了悔恨和恐怖,以致使人觉得,这是个可怕的罪犯,刚刚犯下了令人恐怖的罪行。在她苍白的脸颊上颤动着泪水;她向公爵招招手,同时又将一只手指贴向嘴唇,几乎是警告他跟在她后面走,不要出声。他的心屏息不动了,他无论如何,不论什么都不想承认她是罪犯;但是他感觉到,马上就将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将影响他一生。她好像要指给他看什么,就在公园不远的地方。他站起身准备跟她走,突然在他旁边传来了什么人清脆响亮、精神焕发的笑声;在他的手中突然出现了什么人的手;他抓住这只手,紧紧地握住它,就醒来了。阿格拉娅站在他面前,大声笑着。

    她笑着,但她也很气愤。
    “睡着了!您睡着了!”她带着轻蔑而又惊讶的口吻嚷着。
    “是您!”公爵喃喃着,他还没有完全清醒,一边惊诧地认着她,“啊,对了!这是约好的……我在这儿睡着了。”
    “我看见了。”
    “除了您,没有人叫醒我吗、除了您,这里没有人来过吗?我以为,还会有……另一个女人来过……,’
    “这里是有另一个女人来过……”
    最后,他完全清醒了。
    “这只是个梦,”他若有所思地说,“奇怪的是,在这种时刻做这样的梦。请坐。”
    他握着她的手,让她坐到长椅上;自己则坐到她旁边,陷入了沉思。阿格拉娅并不忙讲话,而只是专注地打量着自己的谈话对方。他也望着她,像有时仿佛根本没有见到她在自己面前。她开始脸红了。
    “啊,对了!”公爵颤粟了一下,说,“伊波利特开枪自杀了!”
    “什么时候?在您那里吗?”她问着,但是并没显得大大的惊异,,‘昨天晚上他不是好像还活着的吗?发生所有这一切事后,您怎么还能在这睡觉?”她突然振奋起来,高声说。
    “要知道他没有死,枪没有打响。”
    在阿格拉娅的坚持下,公爵只得立即而且甚至为她详细地叙述了昨夜发生事情的全部经过。她不时地催促他快讲下去,可自己又不断地提问打断他,提的几乎全是无关紧要的问题。顺便说一句,她怀着极大的好奇听完公爵转述叶甫盖尼·帕夫洛维奇说了些什么,有好几次甚至重问了什么。
    “好了,够了,应该快点,”她听完了一切,最后说,“我们在这里一共只有一个小时时间,到8点钟为止,因为8点钟时我一定必须得在家里,免得他们知道我曾经在这里,而我是有事才来的,我有许多事需要告诉您。只不过现在您全把我搞糊涂了。关于伊波利特的事,我想,他的手枪就会是打不响的,这比较符合他这个人的情况。但是您深信他肯定想自杀,这里没有欺骗,是吗?”
    “没有任何欺骗。”
    “这也有可能。他在《解释》里是写了,要您把他的‘自白”带来给我吗?您又为什么不带来呢?”
    “他不是没有死吗?我以后问他要。”
    “一定要带来,没必要间他要。这一定会使他感到很愉快,因为他也许正是带了这样的目的才朝自己开枪的,要我以后读他的‘自白’。请您别笑话我这些话,别夫·尼古拉那维奇,因为很可能是这么一回事。”
    “我不会笑话的,因为我自己也深信,在某种程度上很可能是这样的。”
    “您也深信?难道您也这么想?”阿格拉娅突然惊诧得不得了。
    她问得很快,说得也很急,但有时似乎离题,常常没有把话说完;她还不时地急于提出什么警告;总之她异常忐忑不安,尽管她看人的时候很大胆,还含着某种挑衅的意味,但也许实际上是有点心虚的。她身上穿的是最普通的家常连衣裙,这跟她很相称。她常常打颤,脸色绯红,坐在长椅边上。公爵也确认伊波利特开枪自杀是为了使她读他的“自白”,这使她非常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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