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动。”
“要不要锁上门?”
“锁上……”
门锁上了,两人重又躺下。很长时间没有作声。
“啊,对了!”公爵突然用原先那种激动和急促的低语轻声说,似乎又捕到了一个念头,非常担心再把它丢了,甚至从铺位上跳了起来。“对了……我想要……这副牌,牌……据说,你跟地玩过牌?”
“玩过,”罗戈任沉默一会说。
“牌……在哪里?”
“牌就在这里……”静默了更长一会,罗戈任说,“就是这副……”
他从口袋里扫出一副玩过的包在纸里的牌,将它递公爵。公爵拿了,但似乎又很困惑。一种新的忧伤和凄凉的感觉压抑着他的心;他突然明白,此刻以及已经很久以前,他所说的一切都不是他应该说的,他所做的一切也不是他应该做的,就现在他拿在手里并为此而十分高兴的这副牌目前已经无济于事、帮不了什么忙了。他站起来,双手一拍。罗戈任一动不动躺着。仿佛没有听到、看到了的动作,但是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炯炯发亮,并且呆滞不动,睁得大大的。公爵坐到椅子上,恐惧地望着他。过了半个小时,罗戈任突然时断时续地大声喊叫起来,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忘了应该悄声说话似的。
“那个军官,那个军官……你记得吗,在音乐会上她刮了一耳光的那个军官,记得吗,哈…哈…哈!还有一个士官生……士官生……士官生也冲到跟前……”
公爵从椅子上跳起来,他处于新的惊恐之中。当罗戈任静下来时(他突然静了下来),公爵悄悄地俯向他,坐到他旁边,开始细细察看他,同时心剧烈地跳动着,呼吸也很吃力。罗戈任没有朝他转过头来,似乎把他忘了。公爵望着,等待着;时间流逝了,开始天明了。罗戈任有时偶而突然喃喃着,声音很大,很刺耳,也不连贯;有时则开始大叫大嚷和放声大笑;于是公爵朝他伸过自己颤抖的手,轻轻地碰到他的脑袋、头发,抚摸着,又抚摩他的脸颊……别的他什么也不能做!他自己又开始打颤,他的双腿仿佛又突然不听使唤了。完全是新一种感受以无限的忧伤折磨着他的心。这时天完全亮了;他终于躺到垫子上,仿佛已经完全虚弱无力和灰心绝望,他把自己的脸贴向罗戈任苍白、木然的脸;眼泪从他的眼睛里流到罗戈任的脸颊上,但是,也许当时他已经不觉得自己的眼泪,对于流泪已经一点也不知道了……
至少已经过了许多小时以后,当门被打开,人们走进来时,他们看见杀手完全失去了知觉,在发热病,公爵就在他身边的坐垫上一动不动安安静静地坐着,每当病人发出呼叫或呓语时,他就急忙用颤抖的手去抚摩他的头发和脸颊,仿佛爱抚和哄着他似的。但是对于人家问他什么,他已经什么也不明白了,而且也认不出进来围在他身边的人。假如施奈德本人现在从瑞士来看到自己过去的学生和病人,那么他会想起公爵在瑞士治疗的第一年有时表现出来的那种状态,现在也会像当时那样手一挥说:“白痴(277)!”
教师妻子坐车赶到帕夫洛夫斯克,直接去找昨天起就心绪不宁的达里娅·阿列克谢耶夫娜,并对她讲述了她所知道的一切,这可完全把她吓坏了。两位女士立即决定与列别杰夫取得联系,他作为房东和房客的朋友也处在非常不安的状态中。维拉·列别杰娃告诉了她所知道的一切情况。根据列别杰夫的建议,他们三人决定去彼得堡,以尽快防止“非常可能发生”的事。这样,已经是第二天上午11点左右,罗戈任的住宅被打开了,在场的有警方、列别杰夫、两位女士、住在侧屋的罗戈任的兄长谢苗·谢苗诺维奇·罗戈任。最有助于案件进展的是管院子人的证词,昨天晚上他看见帕尔芬·谢苗诺维奇跟一位客人从台阶上进去,而且仿佛偷偷摸摸地。有了这个语词已经不存疑问,警方破开了对法律也不开的门。
罗戈任挺过了两个月的脑炎,等他病愈后便接受了侦讯和审判,他对一切都供认不讳,做了确凿和完全肯定的证词,因而从一开始公爵就被免了诉讼。在审理过程中罗戈任一直保持沉默。他没有与自己精明的、能言善辩的律师产生矛盾,律师明确而又富有逻辑地证明,所犯的罪行是脑炎的结果,而被告由于忧伤在犯罪前很久就已开始患病,但是罗戈任自己并没有补充什么来证实之一点,他仍照先前一样明白确凿地肯定和回忆了事件发生的全部细微的情节。考虑到可以从轻判刑的情况,他被判流放西伯利亚服苦役15年。他神色严峻、一声不吭、“若有所思”地听完了判决。他的全部巨大的财产,除了相对来说是很小部分被他早期纵酒狂饮耗费掉之外,转到了他兄长谢苗·谢苗诺维奇手中,令其大为满意。罗戈任娜老太仍然活在世上,有时似乎回忆起心爱的儿子帕尔芬,但是不太清楚:上帝拯救了她,使她的神智和心灵已意识不到降临到她这个阴郁的家的可怕灾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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