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之家(11)

2025-10-09 评论

    “我知道,知道您想说什么,”潘申打断了她,又用手指很快滑过琴键,“为了我给您拿来的那些乐谱,那些书,为了我画了那些并不高明的图画,用来点缀您的画册,等等,等等。我能够做这一切——可我仍然是一个利己主义者。我敢这样想,您跟我在一起不会觉得无聊,您不认为我是个坏人,不过您还是认为,我——这到底该怎么说呢?——为了说俏皮话,连自己的父亲和朋友也不珍惜。”
    “您心不在焉,而且健忘,跟所有上流社会的人一样,”莉莎迟疑地说,“就这些。”
    潘申稍微皱了皱眉。
    “请您听我说,”他说,“咱们别再谈我了;还是开始弹我们的奏鸣曲吧。我对您只有一个请求,”他补上一句,说着用一只手把放在乐谱架上的本子摊平:“对我,您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好了,甚至可以把我叫作利己主义者——就这样吧!不过请您别把我叫作上流社会的人;这个雅号我可受不了……Anch’iosonopittore①。我也是个艺术家,虽说是个蹩脚艺术家,而这一点,也就是说,我是个蹩脚艺术家,——我马上就能用事实向您证明。我们开始吧。”
    “好,开始吧,”莉莎说。
    一开始的adagio②弹得相当顺利,虽说潘申曾不止一次弹错。自己写的和练熟的乐曲,他弹得很动听,看谱弹却不行。因此奏鸣曲的第二部分——相当快的allegro③——就完全弹不下去了:弹到第二十小节上,已经落后了两个小节的潘申无法继续坚持,于是笑着推开了自己的椅子——
    ①意大利语,意思是:“我也是个画家呀”。
    ②意大利语,意思是:“慢板”。
    ③意大利语,意思是:“快板”。
    “不!”他高声说,“今天我弹不了;幸好列姆没听到我们弹:要是听到,他准会晕倒的。”
    莉莎站起来,盖上钢琴,转身面对潘申。
    “那我们做什么呢?”她问。
    “从这句问话中我看出您是个什么样的人来了!您无论如何也不能闲坐着,什么事也不做。那好吧,如果您乐意的话,趁天还没全黑,我们来画画吧。说不定另一位缪斯①——绘画的缪斯,她叫什么来着?我忘了……会对我宽厚一些。您的画册呢?记得那里我有一幅风景画还没画完。”——
    ①希腊神话中司文艺、科学的九位女神的通称。
    莉莎到另一间屋里拿画册去了,只剩下了潘申一个人,他从衣袋里掏出一块细麻纱手帕,擦了擦指甲,不知为什么斜着眼睛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两只手很美,而且很白;左手拇指上戴着一个螺旋状的金戒指。莉莎回来了;潘申坐到窗前,打开了画册。
    “啊哈!”他高声说,“我看到,您开始临摹我的风景画了——好极了。太好了!只不过这里——请给我铅笔——阴影画得不够浓。您看。”
    于是潘申笔触奔放地给画上了几道长长的阴影线条。他经常画那同一幅风景画:前景是几棵错落有致的树木,远处是林间草地,天边是层峦迭嶂的远山。莉莎从他肩后看着他画。
    “绘画,而且一般说,在人生中,”潘申一会儿把头歪到右边,一会儿歪到左边,说,“轻松和大胆是头一件重要的事情。”
    就在这时,列姆走进屋里,冷淡地点了点头,就想走开;
    但是潘申把画册和铅笔丢到一边,拦住了他的路。
    “您去哪儿,亲爱的赫里斯托福尔-费多雷奇?难道您不留下来喝茶吗?”
    “我要回家去,”列姆用阴郁的声音说,“头痛。”
    “唉,这有什么呢,——请您留下来吧。我要和您展开一场关于莎士比亚的争论。”
    “头痛,”老人又说了一遍。
    “您不在这儿的时候,我们弹了弹贝多芬的奏鸣曲,”潘申亲切地搂住他的腰,愉快地微笑着,接下去说,“可是弹得很不顺利。您信不信,两个音符连在一起我都弹不准。”
    “您才(最)好还是再唱一遍您己(自)己的那首抒情歌西(曲)吧,”列姆推开潘申的手,不以为然地说,说罢就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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