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之家(53)

2025-10-09 评论

    然而,玛尔法-季莫菲耶芙娜搬到卡利京家来以后,阿加菲娅跟她却合不来。没有耐心而又任性的老太婆不喜欢这个以前“穿方格毛料裙子的农妇”那种严肃而一本正经的样子。阿加菲娅获准出去朝圣,从此就没回来。有一些不可全信的传闻,说是她好像进了一座分裂派②的修道院。但是她在莉莎心中留下的痕迹却始终未曾磨灭。莉莎仍然像去过节那样,去作日祷,满怀喜悦,怀着一种抑制着和羞怯的激情祈祷,这使得玛丽娅-德米特里耶芙娜心中暗暗地惊讶不已,就连玛尔法-季莫菲耶芙娜,尽管她从来不限制莉莎去做什么,可是也尽力设法抑制她的热情,不让她过多地磕头跪拜:说这不是贵族小姐的作风。莉莎学习很好,也就是说,她坐得住,肯用功;上帝没有赋予她特别出色的才能和了不起的智慧;不经过刻苦努力,她什么也学不会。她的钢琴弹得很好;可是只有列姆一个人知道,她为此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她看的书并不多;她没有“自己说出来的话”,可是有自己的思想,而且走的是自己的路。难怪她像父亲了:他也是从来不问别人,他该做什么。她就是这样长大的——舒舒服服、从容不迫地长到了十九岁。她长得很可爱,自己却不知道这一点。她的一举一动都表现出一种并非故意做作、而且有点儿羞怯的优美姿态;她的声音是纯洁的青春时期银铃般的声音,最微小的喜悦心情也会使她的樱唇上绽出富有魅力的微笑,赋予她那双发亮的眼睛一种发自内心的闪光和含而不露的柔情。她心中满怀着一种义务感,怕让任何人受到委屈,她有一颗善良、温柔的心,喜欢所有的人,却并不特别喜欢谁;她热情洋溢、羞怯而又满怀柔情爱着的,唯有一个上帝。拉夫烈茨基是破坏了她平静的内心生活的第一个人。
    莉莎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①法语,见前面的注释。
    ②凡是脱离了正统东正教教会的宗教派别,都叫分裂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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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中午十二点,拉夫烈茨基动身去卡利京家。路上他遇到了潘申,潘申把帽子拉到了眉毛上,策马从他身旁疾驰而过。卡利京家没有接待拉夫烈茨基——从他认识他们一家人以来,这还是第一次。玛丽娅-德米特里耶芙娜“在睡觉”,一个仆人这样回禀他说;“她老人家”头痛。玛尔法-季莫菲耶芙娜和莉扎微塔-米哈依洛芙娜不在家。拉夫烈茨基在花园附近走了一会儿,怀着模模糊糊的希望,心想也许会遇到莉莎,可是什么人也没看到。过了两个钟头他又回去,得到的还是那同一个回答,而且那个仆人还斜着眼睛瞅了瞅他。拉夫烈茨基觉得,在同一天里第三次去探望人家是不成体统的,——于是他决定回瓦西利耶夫村去一趟,在那里他本来就有些事情。路上他拟定了种种不同的计划,一个比一个更为美好;然而在他姑母的小村子里,却突然有一种忧郁的情绪涌上他的心头;他开始和安东交谈;好像故意跟他过不去似的,老头儿心里全都是些让人不愉快的想法。他对拉夫烈茨基说,格拉菲拉-彼特罗芙娜临死前自己咬伤了自己的一只手,——沉默了一会儿以后,他又叹着气说:“老爷,每个人都注定要自己吃掉自己”。拉夫烈茨基回转城里去的时候,天已经晚了。昨天的音乐声仍然使他陶醉,莉莎温柔的形象又十分清晰地浮现在他的心中;一想到她爱他,他的心就满怀柔情,——驱车来到城里自己那座小房子前的时候,他心情平静,而且感到幸福。
    他一走进前厅,头一件让他大吃一惊的,就是闻到一股他非常讨厌的广藿香香水味;就在这儿,还放着几个高大的箱子和小旅行箱。急忙跑出来迎接他的仆人的脸,他觉得好像很奇怪。他对自己的这些印象并没有细细分析一下,就走进了客厅……一个身穿镶绉边黑绸连衫裙的夫人从沙发上站起来迎接他,同时拿一块细麻纱手帕捂到苍白的脸上,她朝前走了几步,低下头发精心梳理过、而且有一股香水味的头,——跪倒在他的脚前……这时他才认出她来:这个夫人就是他的妻子。
    他一下子感到喘不过气来……他靠到了墙上。
    “泰奥多尔①,请别赶我走!”她用法语说,她的声音犹如利刃刺痛了他的心。
    他茫然地看着她,然而立刻于无意中发觉,她白了些,也胖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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