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下来跟她和格杰昂诺夫斯基打牌,玛尔法-季莫菲耶芙娜带着莉莎上楼,到自己屋里去了,说是莉莎脸色很难看,想必是头痛。
“是啊,她头痛得厉害,”玛丽娅-德米特里耶芙娜对瓦尔瓦拉-帕夫洛芙娜低声说,还翻了翻眼睛。“我自己就常有这样的偏头痛……”
“是吗!”瓦尔瓦拉-帕夫洛芙娜不相信似地说。
莉莎走进姑姥姥的屋里,浑身无力地坐到一把椅子上。玛尔法-季莫菲耶芙娜好长时间默默地看着她,轻轻地跪到她面前——仍然是那样一言不发,一只一只地轮流吻她的双手。莉莎俯身向前,脸红了,——而且哭了,可是并没有把玛尔法-季莫菲耶芙娜扶起来,也没有缩回自己的手;她觉得,她无权缩回自己的手,无权妨碍老太太表示自己的懊悔、同情,为昨天的事请求她原谅;玛尔法-季莫菲耶芙娜不停地亲吻这两只十分苍白、白得可怜、虚弱无力的手,怎么也亲不够——默默无言的泪水从她的眼里,也从莉莎的眼里流了出来;那只名叫水手的猫蹲在宽大的安乐椅上、一团连着一只长袜的线团旁边,在打呼噜,神灯上长圆形的火焰在圣像前微微颤抖,晃动着,隔壁一间小屋里,娜斯塔西娅-卡尔波芙娜站在门后,也在用一块卷起来的方格手帕偷偷地擦眼抹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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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楼下客厅里正在打朴烈费兰斯牌;玛丽娅-德米特里耶芙娜赢了,心情很好。一个仆人进来,禀报潘申来到。
玛丽娅-德米特里耶芙娜丢下手里的牌,在安乐椅上忙乱起来;瓦尔瓦拉-帕夫洛芙娜半带嘲笑地望了望她,随后把视线转向房门。潘申出现了,他身穿英国式高领黑色燕尾服,纽扣一直扣到下巴底下。“我本来很难从命;可是您看,我来了”,——他那没有笑容、刚刚刮过的脸上的表情所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得了吧,沃尔德马尔,”玛丽娅-德米特里耶芙娜高声说,“以前您总是不要通报就进来了!”
潘申只是朝玛丽娅-德米特里耶芙娜望了一眼,用目光作为对她的回答,很客气地向她躬身行礼,却没有去吻她的手。她把他介绍给瓦尔瓦拉-帕夫洛芙娜;他后退一步,也是那样很客气地向她躬身行礼,不过稍微带有一些优雅和尊敬的意味,然后坐到了牌桌旁边。玩朴烈费兰斯很快就结束了。潘申问起莉扎薇塔-米哈依洛芙娜,得知她身体欠安,表示惋惜;随后他就与瓦尔瓦拉-帕夫洛芙娜交谈起来,像在外交场合那样字斟句酌,把每一个词都说得清清楚楚,恭恭敬敬地听完她的回答。不过他那外交官似的庄重语调对瓦尔瓦拉-帕夫洛芙娜不起作用,没能感染她。恰恰相反:她愉快地留心瞅着他的脸,说话毫不拘束,她那秀美的鼻孔在微微颤动,仿佛是强忍着才没有笑出来。玛丽娅-德米特里耶芙娜开始夸张地赞美她的天才;潘申毕恭毕敬地、尽可能在衣领许可的限度之内点一点头,声称,“对此他早已深信不疑”,而且几乎把话题引到梅特涅①身上去。瓦尔瓦拉-帕夫洛芙娜眯缝起她那双温柔的眼睛,低声说了一句:“您本来也是位艺术家嘛,unconfrère”②,又用更低的声音补上一句:“Venez!③”而且朝钢琴那边摆了摆头。这声随口说出的“Venez!”仅仅是这一个词,转瞬之间,就像施了魔法一样,立刻使潘申的整个外貌完全改变了。他那忧心忡忡的神情消失了;他微微一笑,活跃起来,解开燕尾服上的纽扣,一再说:“我算什么艺术家啊,唉!而您,我听说,才是一位真正的艺术家呢!”于是跟在瓦尔瓦拉-帕夫洛芙娜后面,走到钢琴前——
①梅特涅(一七七三-一八五九),奥地利国务活动家,公爵;曾任外交大臣;“神圣同盟”的组织者之一。一八四八年革命时期逃离维也纳。
②法语,意思是:“同行”。
③法语,意思是:“去(弹一曲)吧”。
“让他唱首抒情歌曲——明月在高空中飘浮,”玛丽娅-德米特里耶芙娜提高声音说。
“您会唱歌?”瓦尔瓦拉-帕夫洛芙娜用愉快的目光很快瞅了他一眼,低声说,“请坐。”
潘申开始推辞。
“请坐,”她坚决地拍拍椅背,又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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