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烈的波涛又一次在眼前汹涌澎湃,甚至连地板的嘎吱作响也都伴随着节奏。在不足二十坪的木地板房间这样一个弥漫着皮革与汗水的气味的空间中,充满了鞋底在地板上渭蹭的尖厉声音、粗壮的手臂挥舞得嗖嗖作响的声音、打出直拳时从牙缝间迸发的蛇一般的呼吸声。
而且这所有的声音不断地变换方向,一点点地向着左侧弯去。接着下一轮来自各个角度的声音又追逐而来,与刚才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敏捷的脚步彼此交叉着,白色的鞋带在各自的鞋面上飞舞闪亮。
另一方面,绳子像鞭子似地叩击着地面,围绕着跳绳者的身体,吊袋发出钝重的肉体的声音,以回应对它的击打。梨球那机械而痛快的连续响声更是分外悦耳。
“还有一分钟。”管理人大声吼叫道。
峻吉正在与沙袋作战。这沉甸甸的厚重物犹如悬挂在肉店铁钩上的巨大肉块,阻挡在他的面前。它不过是一个肮脏而褴褛的灰色皮口袋罢了,可在灼热的目光里,它却化作了沾满鲜血的巨大肉块,并对来自拳击手的打击发出深深的会心的回应。他使出全身力气的猛烈击打每次都遭到了它用一种不可征服的重量感来进行的挑衅。的确自己使出的力量从这种皮沙袋中承接了一种奋力抵抗的力量。峻吉伛下身子,给了它一记准确的上击拳。沙袋向后仰了仰,随即又毫不变形地重新吊垂在原处。
这家伙还存在着!无论怎么打击它,它都存在着。峻吉踅向左边,对着它连续出击。他的拳击手套就像是深深扎入了那皮沙袋似的。可事实上却并非如此,这不,力量只是在沙袋的表皮上便轰然爆炸了,然后传遍了他的手臂,又返回到了他炽烈的力量的源头。汗水从他的身体向四周飞散开来。
第二回合结束了。从第三回合起开始了一组实战演习。川又从拳击场外不断地用难以听清的声音抗拒着室内的嘈杂声响,一个接一个地发出下列语言的断片:
“再小一点。大了大了。”
“不要伸出下巴!”
“往前往前,放松!”
“脚!脚!脚!”
“上去!”
“太小了,不行。”
“不能用手指尖打,放松点,身体已经过去了。”
“转身!快转身!”
“把右手轻轻向上,右手!”
“再往前一步。再打一拳!”
“对对对,这就对了。”
……
“还有一分钟。”管理人吼叫道。
夕阳照射着场内。这时清一郎看见两三个年轻人跃动的头顶上笼罩着一轮光环。一些人下颚滴落的汗珠正一颗颗发出神圣的光芒,而另一些人汗津津的短发则被夕阳镶上了一层金边。他们的发根上驻留着的汗滴无不晶莹透亮,闪闪发光。
——练习和晚饭结束后,清一郎和峻吉走出集训地,在夏夜霓虹闪烁的街道上款款漫步。因为是星期六的晚上,那些出售冰块和冰激凌的店铺里挤满了身着单衣的的携带家眷的人群。
“今天实战演习的那家伙,你觉得怎么样?”
“看起来挺不错的。”
“对吧。”峻吉得意洋洋地说道,“那家伙可是一个被偶然发现的宝贝呐。击拳不怎么样,可时机却掌握得很好。他肯定会大有作为的。”
“而且好像很有胆量。”
“不是有句俗话叫‘男人靠的是胆量’吗?”
清一郎以为自己从那些落入俗套的陈词滥调中逃脱了,可没想到又在这儿遭遇了它。但与清一郎不同,峻吉一点也不畏惧自己所使用的套话。
峻吉说想吃刨冰,可清一郎说到处都很拥挤。峻吉说他知道一个人少的店,于是,带着清一郎走进了胡同里的一家小冰铺。“我要草莓刨冰。”拳击家叫喊道。
一个微胖的、长着可爱脸蛋的姑娘走了过来。从她的神态中,清一郎判断,刚才话题中谈到的那个“想法简单、大大咧咧、身体很棒”的美人肯定就是她了。
“你对季节很敏感。”
“你是说我吗?”
“一到夏天,你便转而挑选刨冰店的姑娘了。”
拳击选手默默地微笑了,站在旋转着的刨冰机前面,姑娘一边把玻璃器皿伸到下面按住刨冰,一边朝着这边炫耀着她那浑圆的臀部。
草莓刨冰不愧是一种美妙的饮料,它那人工的鲜红色浓浓地沉淀在玻璃杯底部,越往上走颜色就越淡,将冰渣染成了浅浅的桃红色,就像是街头上的姑娘们那系在和服上的华丽衣带或别的什么掉进了玻璃杯底部,从上面脱落的颜料一下子渗透进了白雪里似的。再加上夏季的酷热,使它作为一种饮料未免显得过分色情,甚至露出一种容易中毒的危险性……总之,它是一种美丽的饮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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