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兆(48)

2025-10-09 评论

  “嘿,孩子,你嗥叫什——”加利说着,结巴了。
  从他上次看见疯狗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年了,但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幕。那时他刚结束一次露营旅行,顺着东港线回头,正路过马基亚斯的阿摩考车站。他开的是那辆地五十年代中期买的印第安摩托车。一只喘着粗气、骨瘦鳞峋的黄狗像一个鬼魂,在那个阿靡考车站外游荡。它侧面的躯体随着急促的呼吸凸凹变化着,泡沫像稳定的水流从嘴角滴下,它的眼珠狂乱地翻着,后半身粘着一块块粪便。它几乎不是在走,而是在滚,好像有某个刻薄鬼半小时前刚掰开它的嘴,向里面灌满了廉价威士忌酒。
  “棒极了,它在那儿。”修车工说,他扔下活动扳手,冲进连通到车站停车场的一间拥挤、昏暗的小办公室里,出来时他沾满油污、指节粗大的手里握着一支·30——30手枪。他迅速跑上柏油停车场,单膝点地,开始射击。第一枪低了,一片血云中子弹削飞了那只狗的一条后腿,但它却几乎纹丝不动(那情景加利记得很清楚、库乔现在就这样),然后它只是四面看了看,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修车工的第二枪几乎要把它劈成两半,黑红色的溅射中,那条狗劈开的躯体撞上车站旁的一辆摩托车。不一会儿,又有三个男人开车进了车站,他们是华盛顿县三个个头最小的男人,肩靠肩挤在一辆1940年造的道奇小货车的驾驶室里,都带了武器。他们鱼贯而出,对着死狗又开枪射击了八到九枪。一小时后,当修车工刚在加利的印第安摩托车前按上一个新前灯时,县狗类官员驾着一辆乘客测设有车门的斯都德贝克尔车来了。她戴上一副长橡胶手套,切下黄狗脑袋的残留物,送到州健康福利部去了。
  库乔看起来比多年以前的那条黄狗敏捷得多,但其它特征几乎完全一样。还没有病入膏盲,他想,更危险!圣耶酥,该去拿我的枪——
  他开始往回跑,“嗨,库乔……好狗,好孩子,好狗子——”库乔站在草坪的边缘,巨大的脑袋低着,眼睛发红,像蒙着一层薄膜。他在嗥叫。
  “好孩子——”
  在库乔听来,这个男人的话就像风一样毫无意义。它能感到的只是这个男人发出的气味,一种热、恶臭、刺鼻的气味,一种恐怖的气味,一种让它要发疯的不能忍受的气味。它突然知道,是这个男人让它得了病。它向前猛冲过去,胸中的嗥叫骤然变成震撼一切的怒吼。

  加利看见狗向自己扑来,转身就逃。每一咬,每一抓,都意味着死亡。他向门廊,向门廊后面屋里的那片安全世界逃去。但他喝过太多的酒,在火炉边度过太多太长的冬日,在草坪椅上度过太多太长的夏夜。他可以听见库乔在后面靠近了,然后是一段可怕的短暂瞬间,他什么都没听见,他知道,库乔扑起来了。
  他的一只脚刚踏上门廊前正在剥裂的第一级台阶时,圣·伯奈特狗两百磅的重量像一节火车头那样击中他,随着一阵风的呼啸,他被击倒在地。那只狗向他后颈扑来,加利喘着气爬起来,狗压在他身上,下腹的毛几乎要让他窒息,它已经轻而易举地把他仰面扑倒。加利尖叫了。
  库乔在他肩头高处咬了一口,它有力的前爪抓过加利裸露的皮肤,挑出了筋,那些筋像一根根断了的铁丝。它继续嗥叫。血流出来了,加利感到它们从上臂热乎乎地向下流。他转身挥动双拳向狗连续猛击,起了一点作用。加利手脚并用起身向前爬了三步。库乔又扑来了。
  加利一脚向狗踢去。库乔向一边虚晃一下,又径直探身钻入,嗥叫着猛扑过来、泡沫顺着它的颚流下来,加利可以闻到他嘴里的气味,那张嘴腐败、恶臭、泛着黄色。加利抡起左拳猛击过去,拳头击中库乔下颌的骨架上,打得正准。重击的震动顺着胳膊传向他的肩,肩头被深深咬开的那个伤口火辣辣地疼着。
  库乔又退开了。
  加利看着狗,他没有毛的胸部上上下下急促地动着,脸变成了灰色,肩头的撕口里满是血,血又溅落到剥落着的门廊台阶上。“向我扑过来,你这野种。”他说。“过来,扑过来,我连屁都不会放一个。”他尖叫着,“你听见没有?我连屁都不会放一个!”
  但库乔又退了一步。
  这些话仍然没有什么意义。但恐怖的气味已经离开了这个男人,库乔不能肯定是不是要再次出击。它受伤了,那么悲惨地受伤了,这世界成了这样一种感觉和印象的碎料缝成的花被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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